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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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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有一次,她跟庄氏家族的人到马会去观赛马,庄钰萍有意无意地在她跟前讲荣必聪的风流艳史,庄钰茹一边听,一边拿着望远镜紧张地看荣必聪那匹称“盖世太保”的名驹出赛,果然独占鳌头。赛后,庄钰茹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笑容可掬地回答庄钰萍的话:“姐姐,男人多养几个女人跟多养几匹马没有两样,差别只在于马匹表现良好,胜出了,男人可以陪同妻子拉头马,拍照留念,一齐出一阵子风头。养女人呢,只能暗地里受用,不可以与人分享。” 说罢,头也不回地就踩着三英寸高跟鞋,婀娜娉婷地与荣必聪走下草地去,从港督夫人手上接过了那个金禧大奖杯。 对于庄钰茹的这个态度,荣必聪无法不接受,不认同,不默许。 他的确欠了庄钰茹。 当然,荣必聪也欠郭慧文。 分别在于郭慧文一直没有要求,一直肯让步,一直愿意相安无事,于是就只好由着她在金屋之中过她另一种富贵生活了。 物质上,郭慧文一点不缺;精神上,她是有遗憾的。 从小,荣坤在学校的成绩表上就不准填父亲的名字。 恳亲会、家长日、周年运动会等等,出席的只有郭慧文。 童言无忌,荣坤曾不知多少次被小同学问起:“荣坤,你的父亲是不是死了?” 只这么一说,荣坤就会发很大很大的脾气,她甚至会忍不住出手打小同学两巴掌,犯下严重的校规,受重重的罚。 老师们都老实不客气地对郭慧文说:“荣坤很聪明,但有点心态不平衡,孩子对自己没有、别人都拥有、都能炫耀的东西,总是更渴望得到的。这方面的遗憾,为她带来的影响,你要稍加注意。” 荣坤从小到大的心理病,其实也反过来影响了她的母亲。因此,郭慧文对荣必聪也不算是绝对无求,并非绝对安分,绝对知足。 她一直奢望荣坤能名正言顺地成为荣家的女儿,向世界宣布这项荣耀。 可惜,至死,她都不能如愿。 荣必聪夹在两个女人、两重恩义之间,无法协调,无能把握。 对他而言,天下间最难应付的是女人,最难纠缠的是爱情,最难解决的是恩怨。 这是荣必聪的想法。人的想法,必渊源于个人遭遇。 当荣必聪目送着相处了三十年的妻子庄钰茹离开人间的同时,他做梦也不曾想过,有另一位妙龄少妇,就在他荣家巨宅的天台上哭泣着,为她认定不可解决的人生大事,动了轻生的念头。 飒飒寒风从四方八面吹来,并没有吹醒少妇混淆不清的思路。 她一边饮泣着,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喃喃自语道:“孩子,我原以为今夜你会看到天上的星星,可是,没有星星,原来今夜没有星星,那么,妈妈就带你摘星去。对不起,孩子,妈妈再不能等待明天了,请原谅我吧!” 说罢,少妇就攀上围墙,站在天台的石筑栏杆上,她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往下望。 她知道只要她心上一惊,就会下不了跃下去的决心。 再活下去,难题仍然会卡在那里。她已经想尽了办法,甚至在昨天,她差不多是匍匐在地上,向荣必聪恳求矜怜。可是,这一次,她最终失败了,他再不肯承担她、负责她、保护她了。 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除了死,并无别的办法了。 求死,对她来说,比求生容易。 只要向前踏进一步,就什么都解决了。 她曾经对荣必聪说了:“我已怀孕。” 可是,荣必聪依然无动于衷。 向荣必聪求援是最后的一个可以挽救自己的门路,直至肯定姓荣的再不买账时,她才完完全全地绝望。 从那一刻起,她亦知道死期将至。 她觉得没有第二个选择。 人世间是冷酷的,只要自己的棋子走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落索,欲救无从。 所以,不如归去。 她梦呓般又说:“别怕,孩子,只消妈妈倒吸一口气,一阵子的剧痛不会对你造成骚扰,别怕,妈妈陪着你,带你去寻星摘星去。” 说罢,她飞身而下。 在黑夜里,少妇穿的那件白衣,宛如一根轻盈的羽毛慢慢地从高空飘下。 荣府刹那间乱成一片。 除了荣必聪仍然保持极度镇定之外,其余人等,包括荣宇与荣宙两姊弟,以及一应婢仆,都吓得魂不附体。 尤其是在荣府住宿的荣必聪特别行政助理戚继勋。 他像荣府内的第三个死人,坐在偏厅内,一动也不动。 到底姜是老的辣。 荣必聪嘱咐他的儿子荣宙说:“你负责打理母亲的身后事,明天发丧。棺木老早已经挑定,就通知殡仪馆择个吉日举殡下葬吧。” 荣宙不住地点头。 荣必聪又说:“别给你外祖父摇电话了,他老人家想早已睡了。庄园那儿,待到天明再知会吧!” 荣宙应命而去。 “爸爸,我该做些什么?”荣宇问。 “你去安抚荣府内的各人,同时,郑重嘱咐他们,谁也不可以乱说话,不可向任何人等提及戚太太在这儿跳楼自杀的消息。” 荣宇急道:“可是,爸爸……” “我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荣必聪相当的疾言厉色。 荣宇答:“听清楚了。” “听清楚就好,这儿没有你的事了。我已报警,警方很快就会来到,由我去应付他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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