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梁凤仪 > 当时已惘然 | 上页 下页 | |
三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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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而觉得墓地的周围阴风阵阵,地上的残枝败叶,随风而微微飞动所发出的声响,加添的不是生气,而是苍凉。有太多不可知的事在这儿发生着似,这令我不寒而栗。 父亲江尚贤与好友蒋帼眉之间,总是蕴藏太多的秘密,不为人知。生前如是,死后也是这样吗? 我拿手扫着手臂,企图给自己带来一份温暖,跟着缓缓地蹲下去,抚触着那冰冷的大理石花瓶,再拿起一枝花,轻声地说:“毋忘我。” 耳畔立即听到了一声回响,道:“对,是叫毋忘我。” 跟着我看到身旁有一双漆黑的皮鞋与一对深灰色的裤管出现。 我吓昏了。 很自然地颓然坐跌到地上去,再昂起头来,竟见到一张不应该在这儿、这个时刻见到的脸。 对方伸手把我拉起,还未曾站稳脚步,我又清清楚楚地听到他说:“我每天早上都在这儿候着你,我知道你终归会来。”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来不及细想,事情怎么会发生的?我已经整个人酸软得像一团棉花,被簇拥在对方的怀抱里。 固然是为了我的措手不及,引致的惊骇与惶恐,也为对方是一股强大而不能阻挡的力量。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眼角随即渗出了泪水,沿着脸颊而下。 是期待已久的解脱,因而喜极而泣?抑或是束手就擒,屈服于命运之下,准备接受另一次挑战的决断,因而使我落泪? 对方不会明白,不会知晓,甚至不会留意。 他只是迹近疯狂地,啜吸着我的双唇,使我隐隐作痛,而又不能摆脱。 他像深具魔力的魔鬼,在这个天朦胧、地朦胧的清晨,决心把我体内的精血一次过抽脱。 之后;我就有如一具行尸,完完全全地听命于他,属于他了。 坊间的传说,总是认为那些无辜者,在被害之后,就像上了毒瘾,非常心肯意愿地跟着那厉鬼一辈子了。 现今来问我:你的情况也如此吗? 答复差不多是肯定了。 像过了一千一万一亿年,他才放开我。 瞳眸相对。 地下仍是沙沙沙,那些枯叶微微被吹动而碰触到我的脚跟时,还觉得有点湿濡,是露水吧? 每一个微细的感觉都如此清晰,自然就不是梦。 我的眼泪无休止似的汩汩而下,鼻子开始寒宰作响,我昂起头,望着一片淡灰的天空,企图不让泪水再滴湿衣襟。 是有首民歌这样说的:“昂起头来走路,为了不使眼泪在人前滴下。” 是的,尤其是跟前的这一位。 然而,一切都显得太迟,对方重新拖起我的手,拍着,说:“别哭,流泪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信我。” 是信他的时候了。 我的精血被对方噬吸之后,我是他的信徒、忠仆、拥护者,当然得信他了。 我们手牵着手,缓步向前走。 天还没有大亮,然而,在我的感觉上,满眼都是阳光。 我们面前的光源似乎来自非常遥远的一方,二人肩并肩一直向着光源走去,前景是光明而乐观的,又像走进时光隧道,开始重温多年前曾拥有过的浪漫与温馨。 走得很轻快、很曼妙、很写意,也走了很久,我们才停下了脚步。 邱仿尧终于把我带到一处属于我们二人的天地里,他重新捧起了我的脸,细看之下,情不自禁地再俯首下去,轻轻为我吻干泪痕。 当我接触到对方裸露的肩膊时,我浑身因紧张和兴奋而微微颤动。 那宽阔的肩膊,结实的胸膛,曾于多年前在菲律宾一个蕉风椰雨、景色秀丽的岛上,向我展示。我明知道几夕缠绵,数朝眷恋之后,就得分离了,然,我还是抵受不了深情热爱所牵动起的诱惑,伏到邱仿尧的怀抱里去。 当年,陪伴着我们的是海浪声,海水涌上来,退下去,那种波动一如相恋人儿身心所承受的紧张与松弛。 如今,耳畔只有两个历劫重逢的爱侣那细细的嗟叹与喘息,气势和感受一样有如澎湃的波浪,翻上来,覆过去,终于把狂燃的爱火扑灭。 当激动的情怀获得了宣泄之后,一刹的平静,让当事人的头脑缓缓地清醒过来。 在回味着刚才丝丝甜蜜的当儿,我已晓得问一些跟现实有关联的问题。 “你真的每天早上到坟地去吗?” “嗯。”邱仿尧答应着。 “从哪个时候开始?” “回港来之后不久。” 我笑,说道:“回港来,就为上我父亲的坟?”语调明显的是得意的。 我看邱仿尧没有作答,一个翻身,抱住了他,把脸抵在他的胸膛上,再问:“你没有答我。” “女人爱明知故问的原因究竟在哪里?” “你看呢?” “势必要男人把你们的自尊捧到半天去,才叫甘心,是不是?” “你不愿意?” “我已经以行动履行了我的心意。” 我昂起头,用手指扫着邱仿尧的鼻尖,欲言又止。 “别诱惑我!”邱仿尧说:“你可以想象到后果。” 说罢,捉住了我的手指。 我吃吃笑地挣脱开了,说:“不,不,我有很多正经事要跟你说。” “不是时候吧?” “为什么不?你不是等待了这些年,才得着这个可以跟我一诉衷情的机会?” “我的理想跟你的略有出入,我着重实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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