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梁凤仪 > 九重恩怨 | 上页 下页
三二


  “没有。我的其中一个姨母也嫁姓霍的,这么巧跟你都是上海人,于是把几个小时候失散的女孩档案寻了出来,我一看,……”

  “就是这样,赫然发觉其中一个叫霍小清的女孩,父亲的名字是霍守谦。故此,你狐疑了,就叫葛懿德来问我一声,是否有个失散的女儿在国内?我把所有的资料都核对过,完全无误,小清正正是我的女儿。感谢你,江小姐,我们父女得以团圆。葛小姐说,你上头人面广、原本就打算把表妹寻到了之后,也申请来港的,不知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我冷笑。

  “你以为我会帮你?”

  “你会。”

  “我这么愚蠢?会恩怨不分!”

  “不知者不罪。江小姐!”霍守谦看我的神情是复杂的,有甚多的怜悯,歉疚与期盼。

  “看得出来,你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否则,拿到了那些档案资料,其实不必如此关顾我。”

  我的演技就算未臻化境,都已是一流水准了。此时,我表现得腼腆而略觉为难,心发软了,表情就自然和顺下来。

  是跟他相交的第二个阶段开始了。

  果然,霍守谦放胆说话了:

  “过去的恩怨,江小姐,我是否有欠负你的地方,仍有商榷的余地。请你明白在商言商,有客户要求我们做庄家,没有放着生意不做之理。可是,如今你对我的恩惠,不论有心栽培抑或无意成全,都实在令我铭感。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念女儿!”

  我微微吟哦:“分别多年了,你还想念她吗?”

  “到底是亲骨肉。”霍守谦很诚恳地答,“江小姐,我是会报答你的。”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怎样报答我?是不是又做庄家,趁联艺有难时,以对待我的方式,以牙还牙?”

  “江小姐如果嘱咐,总有可行的方法令你满意。”

  我并没有表示太大的欢喜,仍然冷冰冰他说:

  “无论如何,你父女团叙是好事。能不能为你办妥申请批准单程来港一事,犹在未定之数。我会叫葛懿德通知你。”

  “谢谢!”

  “你不介意如今我要办公了。”

  下了逐客令之后,我差点要闭门大笑一顿。不知道杜青云逐步逐步计算我时,是不是也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每一步棋子走对了,得着预期的后果时,都非常非常地快快慰。

  两个星期后,我嘱葛懿德约会霍守谦,说有位上头的联络人介绍给他,跟他商议申请女儿来港一事。

  当晚,我在浅水湾酒店餐厅跟他见面。

  才坐下来,我就说:

  “本来要约的那一位有急事提早离港北上了。”

  霍守谦是失望的。

  “他通知得太迟,我无法请葛懿德转告,今晚的约会其实可以免了。”

  “不,难得有机会,我可以请江小姐吃顿便饭,以示谢意。”霍守谦多加一句:“也表歉意。”

  10

  “待你父女真正团叙之后,再破费好了!”

  “江小姐,是否答应帮忙到底?”

  “目前也只不过是循例的手续问题,请放心!上头我们还是有相当多的朋友,会肯帮忙。”

  “对,听说你们投资的工业村计划相当受器重!”

  “还好,重重地跌了一跤,犹有余力,作背城一战。”我的话把霍守谦又一次的迫到墙角去。

  “告诉我,你这种擅盘的大经纪,一探听了消息,就造淡或造旺某只股票,出手时是不是有种操生杀大权、威风凛凛的感觉?”

  霍守谦尴尬地笑了,答:

  “也只不过是一种职业上的技巧而已。”

  “你这技巧可捧过多少人上青天,送过多少人下地狱呢?”

  “江小姐,我并不如你,出身好、教育好,你有甚多的选择!”

  “然,我仍给人暗算。”

  “江湖风险,无日无之,今日你来,他日我往,一次的成败,不足以论英雄。你完全可以自由选择,忘记前事,另起炉灶,或者一有机会,就重开干戈、逐鹿中原,且看鹿死谁手。”

  “你肯跟我合作?”

  我望住霍守谦的眼神,并不比他脸上浮现的表现更简单。一种震慑与诱惑的光芒,投射出来,照得见他的惶惑惊骇,欲拒还迎。

  我伸出手来,让霍守谦紧握。

  良久,我才收回了手,说:

  “今晚算是我们合作的开始。”

  我举杯,跟他饮胜。

  然后,我说:

  “真没想过,你有这么大的女儿。当时几个从小跟父母失散的姓霍女孩档案交到我手上来,看见了霍小清的背景资料,还真不敢肯定你就是她父亲。然,再细心看清楚相片,就真有点信心了。”

  霍守谦急切地追问:

  “小清她模样儿似我!”

  “嗯!都有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很好看的浓眉,还有小小年纪,就有种不怒而威的表情,很教人一眼看上去,就不易忘记。”

  这当然是一番令霍守谦非常非常受用的说话了。

  我早说过,先把一些有自卑感的人,一掌打跌在地,才伸手搀扶他,他对你的感激与信服,尤在于你巴巴地跟在他屁股后头讨好奉承之上。

  有很多人天生地犯贱!

  我敢赌,如果我一开头,就忙不迭地找机会巴结这姓霍的,以为可以获得他的青睐,继而站到我一边去,就未免天真了。

  这种人的第一个反应,必是怀疑我的结纳,是伺机将他利用,甚而向他本人报复,一旦提高警觉,就很难于接近他以致于驾驭他了。

  这叫欲擒故纵,欲扬先抑。

  用心地耍起手段来,不见得我就没有两手。

  毕竟虎父无犬子。

  也许,在我潜藏的血液里,有父亲的深沉与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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