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梁凤仪 > 今晨无泪 | 上页 下页 | |
一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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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之想起了小芸的话:“躯体并不重要,谁玷辱了你,你只视作被一大堆疯犬骚扰过就算,最重要是你的心。” 对,庄竞之想,我的心还是澄明、还是清晰、还是光洁、还是纯良的。 没有什么可怕,被摧残过的躯体再霉再败再残再腐再臭,都可以有翻身之日。 心不能变,志不能移,情不能屈。 仇不能不报。 庄竞之微微地在床上蠕动,已然苏醒过来,重投入生活之中去。 固然,生活是异常凄凉、艰苦的。 那种下三流妓女的生涯糟蹋了庄竞之这等人材。然,也就为此,客似云来,她才更加倍辛苦。 有一个客人,他叫阿郎,本身是开那种花车似公共小型载客车的,每个月省吃俭用,就为来跟庄竞之睡那一个半个小时。 有一天,未足一个月,阿郎又摸上门来。 庄竞之一见了他,就问:“只两个星期没见你罢了,这个月的收入特别好?” 阿郎只是傻笑,道:“我想念你。” 庄竞之特别为这句话而把自己的身体放松一点点,毕竟在这小屋子内进进出出的男人,从来没有一个会得对她说上如此一句体谅与宽容的话。 他们把庄竞之视作一头不需要感觉、不会有感触的雌性动物,一副供他们工余玩乐、不沾及半分情义的泄欲机器。 阿郎开心的咧着嘴笑。 临离开竞之的房间,他还拥抱着竞之一下,说:“盼望以后还能来见你。” “为什么不能来呢?” “铤而走险,很难保得住明天!”阿郎这么答。 竞之想想,只好说:“你开车小心一点,自然平安大吉。” “九姑娘,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老九,就是这个名字。” “我会记住,老九。”阿郎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我今天本来不应该来,但,难抑思念情绪。实在太辛苦了,就算换回一顿痛打,甚至掉了生命,也还好过一点,至少是为了一个如此好看的,叫老九的女人。” 竞之并没有太着意对方的这番话。 真是的,在这种即时交易,每天可以交易几十单生意的九流妓寨。会有嫖客对牢妓女讲这种脱离环境千百丈远的傻话,也就别理他算了。 阿郎走后还不到十分钟,街外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竞之一边伸手扣好了衫钮,一边掀起窗帘偷看。天,就在后巷,阿标正指挥着一群手下,把阿郎团团围住,把他打得血流披面,七歪八倒,跌在地上不会爬起身来。 竞之慌忙冲下楼去,准备相救,就被看守着后门的丧五拦截着。 竞之急问:“你们为什么打他?为什么?不要打他!立即停手。” “为什么打他?”丧五冷笑,“只为他该死。” “怎么该死?丧五,他是我的熟客。”竞之说。 “正正因为是长年大月的熟客,我们才让他先行快乐,才再结帐,谁知他口袋里原来半个子儿都没有,想赖?这种人不打死他,留来何用?” 天!竞之明白了。 一个嫖客就为了思念她过甚,还没有积蓄够钱就跑来了,他是明知冒着生命的危险跑来跟自己亲热的。 竞之摇撼着丧五的手:“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你别胡闹!”丧五把竞之推到一边,不理她。 “不,丧五,叫他们停手,这样子打下去,会闹出人命来,请饶了他,我求你。”竞之喊。 “你求我?求我们成班兄弟缚紧肚皮,成全这急色鬼?笑话不笑话?” “告诉一哥,我代他赔偿给你们。”竞之诚恳、决断地哀求。 “你?凭你?老九,你想一想,要几多年零用钱加起来才够还这笔数。” 竞之不管丧五,再一个箭步抢前,尝试要冲出大门去,丧五反手就把她拦着,连连几个清脆可闻的耳光,完全是一贯手势:“最要打醒你这种无端端动了真情的婆娘,你越是对客人生了感情,越要把他处理掉而后快!” 话才刚刚说完,门口就出现阿标跟他的几个手下,竞之扑向阿标,大声嚷:“来,来,打我,打我,别打他!” “谁也不打,要打的已经打完!”阿标推开竞之,给丧五一个眼色,就走到屋里去。 丧五对竞之说:“返回你睡房去吧!别再生事,否则连你都打死,到真要跟你的那个嫖客葬在一起时,知道不必如此冲动,就已经太迟了。” 竞之的眼瞪得老大。 就这么一阵子,已经解决掉一条生命。 这还是条为了见自己、亲近自己而丧失的生命。 竞之急步跑回房去,倒在床上哭起来。 是的,她绝少哭,为自己的凄怆,竞之已无眼泪,但为对她好、爱她的人,仍有很深很深的感情。 这是庄竞之最脆弱的地方。 从这件意外,她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死门。 谁对她付予真挚的感情,才是掌握着她的命脉的。 谁个残害她、辜负她、出卖她、折磨她,统统不可以令她痛苦为难。 相反地,从苦痛之中,她得到力量,益发刚强、顽固、执着、坚定、倔强。她相信她会扭转乾坤,终有一日,她必然会。 流泪与伤心,只宜对那些为自己付出代价的人。 这以后,生活像一潭乌黑的死水,再没有枝节,再没有意外,再没有惊异。日过日,月过月,庄竞之在过着她地狱似的日子。 妓寨其实是设于马尼拉下九流地区,专做华人生意。菲律宾华裔甚多,尤其福建与潮州籍人士很久以前已开始来这海岛发展,与当地人成亲,一直繁衍至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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