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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她了解自己不智地捋了一把虎须,将声音放软,解释用意,“你还年轻,体会不出‘怀念’不是一件令人值得期待的事。我深深觉得,你与其沉溺在年少的记忆,不如面对现实,参与婚礼,亲眼见她出阁,这样你也好有一个认知。”

  “你是要我哀莫大于心死就是了。”他冷冷地质问她,眨把眼后,猛地飙出一句,“我疯了,才会飘洋过海去见证她投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输不起的人总是这样劝自己的。”她故意用话激他。

  他不买账,反而说:“真正输不起的人,会随时随地诅咒敌手,然后伺机‘除去’眼中钉。你刚才不是说,不能让她还没出阁就当寡妇吗?我人不在场,那家伙延年益寿的机率也高一些。”

  “你主意既已拿定,我便无话可说了。”

  唐震天接着将文件袋递过去。

  她手一挡,将袋子推回给他。“袋内东西是你的,要怎么处理,随你的意。”

  “戒指的事你愿意帮吗?”有求于人的是他,姿态却摆得莫名其妙地高!

  她认了,平心静气地建议道:“你挑合意后,直接送过来就是了。”

  “戒指……嗯,不会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气儿子不懂她的苦心,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内疚什么?你又不是自己讨媳妇。”

  他微微一愣后,撤去酷脸,嘴角匆一咧,笑道:“说得也是。”

  邵予蘅看着他赤子般的憨笑,也跟着摇头笑了。“你大概口渴了,要不要我请林嫂沏壶茶来?”

  “不用了,我打扰你够久,该走了。”

  邵予蘅的脸上闪现一丝失望,随后打起精神,殷勤地建议,“我送你出大门。”

  大门在前庭外,有段距离的。

  唐震天能感受到她依依不舍的眼光,于是说:“麻烦你了。”

  他那客气的模样,让邵子蘅不禁心酸,做妈的人是宁愿自己的孩子淘气多于客气。

  无论如何,邵予蘅陪他走过蓊郁的花园,绕过一池悠游的鲤鱼,她站在敞开的门前,与他告别。

  见他跨开长腿走了十来步后,情不自禁地对着儿子的背影喊了一句,“震天,有空常来玩啊!”她原本不指望他有任何反应的。

  出乎意料之外,他放慢脚步,往她所站的方向回望过来。

  当她与他的目光接触,瞄见他的脸上泛起了浅笑,笑里挟带几许未尝不可的意味,多了几丝令人焦心的不确定性。

  她被儿子似曾相识的表情吓了一跳,烦躁的心像一束乱烘烘的稻草,猛地被人揪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呆站在门栏处。

  所幸的事,她虽然没能及时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已无可无不可地抬手在空中挥摆了两下,似在说,“也许吧!”然后跨步离去。

  邵子蘅静默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良久,抬手捧住自己发红的面颊,无可奈何地回忆起在北美随着姓邢的黑帮份子东躲西藏的那一年,日子虽荒唐,但却是她生命里最逍遥自在的一段快乐时光。

  她以为自己永远宽恕不了姓邢的背叛,她以为自己会记恨姓邢的一辈子,但现在,她只想占着长途电话与姓邢的分享她的喜悦,“她”的儿子简直像极他了!

  *  *  *

  邵予蘅等了足足两个月,都没收到唐震天的只字片语,以为他就此作罢,没想到在她准备赴美的当天,竟来了电话!真正个磨人精。

  “邵阿姨……”这个称谓还喊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她客气地问:“戒指准备好了吗?”

  “好了。”

  “我再三个小时就要赶到机场,你方便现在送过来吗?”

  “嗯……其实,”他无言了几秒,才出声说:“我也订了赴美的机票。”

  邵予蘅不敢相信亲耳所闻的话,“是吗?”

  “稍晚西北航空八点的班次。”

  “是吗?”她再问,心想,他该不会那么碰巧地也跟她搭同一班航机吧?

  “单程的。”他继续解释。

  她愣了一下,反而不理解了!“你不打算回台湾吗?”

  “城哥建议我出国进修几年。”

  邵子蘅傻了!她将护照交还给他,原是打着要他脱离帮派纠葛的主意,哪晓得那个“城哥”的算盘打得比她还要精!

  突然问,她很想发脾气,毕竟,她才与儿子相认没多久,而他却要跑到美国去进修,隔着一水之遥,她当真与这个儿子无缘吗?眼眶转着的泪让她迟迟不能应声。

  “我唯一放不下心的是外婆。”

  那我呢!邵予蘅泪淌了出来,克制着自己别对着听筒放声尖叫,她悄然地拭泪,强迫自己说:“我想她大概也放不下你,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从美国回来后,会设法接她过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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