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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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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桌前,兰灵垂着头,像是不要命一般弹奏着,激动得全身颤抖。她那一双手,就如两只急速在风里翻腾纷飞的白玉蝴蝶——两只沾血的玉蝶! 如此猛烈的弹奏法,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何承受得住?兰灵的十指早就被琴弦磨得红肿,好多处划出了血痕,一颗颗细小的血珠衬着苍白的肤色,显得怵目惊心。 温柔看得又惊又气,快步走上前,双手用力按在古琴上,琴音顿止:“兰灵!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兰灵楞楞地抬头,涣散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温柔。那表情……空洞,恍惚,好象她刚到红香院的时候一般茫然。 “兰灵!”温柔痛心地蹲下身,扶着兰灵的肩平视她的眼,“兰灵!你这算什么?……都过去了,你虐待自己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我……”兰灵被温柔一顿吼,好象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存在。“我……”她的眼中突然蒙上了一层水气,嘴角动了动,热泪一颗颗地落下,“温柔……” 唉,总算是回魂了。这位前尚书之女也真是脆弱得可以,大概一辈子没受过今天这种羞辱。温柔在心底叹了口长气,将兰灵扶了起来:“好啦,去床上坐着,我给你上药。” 还好只是琴弦所割,血珠一颗颗冒出来,伤口却都不算深……不过多达十几个口子就是了。温柔用布沾了水轻轻擦去血污,细心地上了药,又用薄绢小心包扎。兰灵僵直地坐着,泪水从双颊滑下,一串串,打湿了衣襟她也不擦,像个瓷娃娃般,静静地任由温柔摆布。 温柔暗暗摇头,真希望此刻不必单独应付这种局面。从小在红香院长大,身边的人十个中倒有九个是牙尖嘴利、手腕高明的厉害角色。要她明嘲暗讽她有一套,可以轻易把人说到内伤吐血,但是要她来安慰劝导……说真的,这辈子没干过几次。 何况,面对兰灵她还能说什么?从来不必假装她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她是清倌,也还算洁身自爱,可是在“娼妇”堆中混大的,她算是世侩的吧?没有兰灵那高贵不可侵犯的心态和身段,对于兰灵的痛,她虽然可以谅解,却找不到一句有意义的安慰的话……她太清楚那残酷的事实:那怕有李嬷嬷罩着,在妓院里要一次都不被动手动脚,难啊!只能又叹气,温柔就事论事的嘱咐:“这几天都不能弹琴了,嗯?也别太用力,如果有什么事,叫我或小媚就行了,知道吗?” 兰灵没有自己的丫环。 “谢谢……”兰灵抽咽着,轻声地道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如有机会,来生再报!” 大恩大德?官家子弟怎么不是骄纵拔扈,就是客气得要命?她这慎重的语气,倒和那位康成小王爷有几分相像。温柔摇了摇头,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这么客气干什么?我要回房去了,你也快休息吧。” “嗯。”兰灵应了声,终于抬手擦了下泪。 “兰灵,你——别想太多了。”什么安慰的话都是空洞,她也只能这么说了。温柔又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她自己也需要好好睡一觉,被灌太多黄汤,头真的很晕。 “温柔?”一脚已经踏出门槛,兰灵突然出声叫住她。 “怎么了?”温柔回头看她。 烛火下,兰灵不安地抓着床上锦被,她那薄唇开了又合,最后摇了摇头,眼神悲哀,笑得也是说不出的凄楚:“不,没事……” “那……我走了。”温柔退出房外,轻轻将门带上。 回到自己房里,她遣退小媚,走到脸[盆前洗去脸上的残妆,疲惫地坐到床上。 兰灵刚才那眼神……她想问什么,她其实知道。但是,就算兰灵问出了口,她一样没答案啊!兰灵想问的,说穿了是两个字:出路。 出路……唉!不管是清倌也好,娼妓也罢,只要一日身为烟花女子,还能有什么出路?幸运点的、能干些的,攒够了钱或找到了后台,可以自己开个妓院发财,要不干脆买栋宅子养老。差一些的,将来不外乎嫁人做小妾,或伦为妓院里的仆妇、厨娘……不管哪一样,恐怕都是兰灵不能接受的吧? 温柔叹了口气。明明事不关已啊!为什么她心里却是那么地不好受?她为兰灵包扎的那时候,看着她被琴弦割得伤痕累累的手,喉头竟也梗上了硬块似的,好难过,好难过……不经意地换个坐姿,床侧的大铜镜里映出一张眉间隐含忧郁的脸。温柔愣了下,转过了头不再看。 真的事不关已吗?呵……什么时候她也学会自欺欺人了?就别再骗自己了!承认了吧,苏杭名妓、杭州第一美女、红香院花魁……她很庆幸能够一路顺当,可是,这些风光都不是她想要的。 因为这份光采,因为白花花的银子,她也付出了代价啊!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婊子、狐狸精、骚货、荡蹄子……有哪个形容妓女的是好字眼?被登徒子轻薄、卫道之士唾弃;贞节烈妇不屑一顾,弃妇怨妇又恨之如骨……比起强盗小偷,妓女更不受尊重!她算是幸运的了。老娘的我行我素和李嬷嬷的精明圆滑给了她好榜样,她学会凡事看得开些,不去斤斤计较世俗眼光。但是,有时还是免不了会烦闷啊!有时还是免不了会在心里悄悄问,娘那恬然自在的背后,当真一点委屈的感觉都没有?她当真可以做到完全忽略周围轻蔑或有色的眼光?否则,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当个妓女? *** “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简直不像你了。”窗口突然有人说话。 啊!她吓了一跳,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对上楼砂深邃的眼。 “你怎么来了?”温柔虚弱地笑,“而且从来不走正门……当心哪天我没认出你,老大花瓶砸你头上。” “只是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我在今天正式成为市井无赖、无业游民,被王府革职了。”楼砂说着,自动自发地在桌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温柔。 哦,这么快?“那本假秘籍已经易主了?” 他点了点头:“昨天的事。现在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今天一早我被踢出王府,下午时追着金蟒帮往陕北去了……看吧,金蟒帮的人马上会名副其实变很‘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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