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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喔?”陈在福讶然。

  不只是陈在福,巫筱晓也侧首看他,十分好奇。

  “我是个孤儿。”这句话说出口时,他感觉到掌心里的小手动了动,反握住他。

  他朝巫筱晓投了记感谢的微笑,“我的父母死在一次银行抢案中。当时,我们一家人只是到银行办点事,结果刚好遇上抢匪,被挟持为人质,最后,我的父母在过程中被枪杀,我则被其它亲人收养,一直到十八岁才开始独立生活。”

  “这么说,你做警察是为了报仇。”陈在福轻哂。

  “不,抢匪当时便被逮捕,也已入狱服刑。我做警察,只是想尽一份力,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其它人身上。”

  “你一个人救不了所有的人,也抓不了所有的歹徒。”

  “如果没有坏人,警察不就失业了?”卞翔笑着说,“能救一个是一个,能抓一个坏人,这个社会就少一个坏蛋。我的确曾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能做很多事、救很多人,但自大的结果是让我失去了一个曾经爱过的女孩……”说到最后,脸色愈见黯然。“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后悔。”

  “哼。”陈在福摇头嗤笑,“你还太年轻了,等到了我这把年纪,你就知道了。”

  “照你这么说,年过五十的警察不就都会变成罪犯?”巫筱晓听不下去了。“你不要以为这个世上所有的不幸都集中在你身上,只不过是失去婚姻而已,卞翔他失去的是爱人的生命,而你的妻小还活在这世上,你有没有想过你卖的毒品有可能会流到你儿女手上?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是你贩毒行为下的牺牲者?”

  接连的追问,让陈在福的脸色刷白。

  然而,怒上心头的巫筱晓还不打算放过他,继续猛攻:“你根本是逃避现实,将自己婚姻失败的原因归咎到警察工作上,你不敢承认这是自己的错,做坏事就是做坏事,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拿来做借口!”

  “筱晓。”卞翔阻止她。“别再说了。”

  “我说的是事实。”巫筱晓表现出固执的一面。“我没说错。”

  “呵呵……”出乎意料地,陈在福竟然笑了。

  “老陈?”

  “如果我太太有你这样的个性,也许我就不会——”

  巫筱晓打断他的话,“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敢承认自己做了坏事,胆小鬼!”

  “筱晓!”卞翔再次喝止她。

  “本来就是。”她凝着一张脸,“你有因为失去何小姐而作奸犯科吗?没有啊!何森东有因为妹妹的死而灰心丧志吗?也没有啊!何伯父、何伯母有因为女儿住生而放弃自己的生活吗?也没有啊!那他凭什么在做了这么多坏事之后,用这些理由要求别人同情他、原谅他?”

  卞翔答不上来,只能选择沉默。

  侦讯室的气氛忽然凝结成冰,静默地笼罩着在场三人。

  最后,陈在福捻熄烟,吐出最后一口烟,打破了满室沉默——

  “你说得对,巫小姐。”长年以来困住他的迷雾,想不到会由小他这么多年岁的晚辈点破,而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为自己辩驳。“卞翔,好好珍惜她,她是个好女孩。”

  “我会的。”卞翔向昔日的前辈伸出手。“我一直很尊敬你,前辈。”

  “现在也是?”

  “认错也需要勇气。”他伸出的手诚心地等待对方的响应。

  陈在福没有伸手,反而往后一靠,拉开彼此的距离。

  “最后一课,不要跟犯人打交道,黑跟白要泾渭分明,混在一起就难看了。”

  卞翔会意,收回手掌,朝他微一颔首。

  “谢谢你,前辈。”

  “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离开警局,在回程的路上,巫筱晓自己问自己。

  驾驶座上的卞翔没听清楚,分心扫了她一眼。“你刚说什么?”

  “那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从卞翔口中,她知道他过去是个好警察,曾侦破不少大案子。但现在却是赫赫有名的毒贩,过去用来铐犯人的手铐,如今就铐在他自己手上,那滋味想必非常复杂。

  而刚刚的一席谈话,他最后的叹息听起来像是后悔了……

  “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不知道。”他耸肩。正邪、好坏的问题,本来就没有个定论。

  巫筱晓挥挥手,甩开这个扰人的问题,比起陈在福的事,她更在乎身边这个男人。

  “为什么没说?”她问。

  “什么?”

  “你是……的事。”

  “你是指我父母过世的事?”“孤儿”两字被她含糊带过,卞翔只觉得好笑。“我并不介意,它是事实。”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暗自在心里算了算。“我十一岁的时候吧。”太久了,他也记不清楚。

  想象力在此时发挥作用,巫筱晓脑海中出现一个十一岁的小卞翔,抱着双亲冰冷的尸首痛哭,之后辗转流连在亲戚之问,被视为累赘的小男孩如何刻苦自立的画面。

  她的心好痛!呜呜……

  红灯停下,卞翔趁隙转头想问问她为什么突然沉默下来,就见她眼眶含着两泡泪,发现他转过头来,眼泪就这么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她毫无预警的说哭就哭,吓得卞翔连忙抽起面纸帮她拭泪。

  “好可怜,呜呜……为什么不告诉我?呜呜……”巫筱晓哇地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偏偏红灯在这时转绿,卞翔只得赶紧将车子开到路肩停下,专心于安抚大业。

  对于巫筱晓的眼泪、鼻涕,他只感到啼笑皆非。

  天晓得她脑袋瓜里正上演什么“苦儿流浪记”的桥段,以为他小时候过得有多困苦。

  “我不知道你想象中的孤儿生涯是怎样,但我要告诉你,小时候的我和现在一样,人见人爱,亲戚们抢着要扶养我——”

  “那一定是因为你父母留给你的遗产,呜呜呜……”因为钜额遗产继承人的身分,小卞翔被如狼似虎的亲戚们围在中央觊觎,好可怜,呜呜……

  “我爸妈留下的只有房贷和十万块。”他又想叹气又想笑,真服了她!

  “那、那一定是你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呜呜……”

  还不可告人的秘密哩!“我可以赤裸裸地摊在你面前,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一听,脑海中立刻蹦出一个清凉的画面,烧红了她的双颊。

  裸裎的卞翔……天,好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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