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丛阙 > 非天 | 上页 下页
二十三


  褚诜对她的冷淡习以为常。没办法,无论怎么诱导怎么劝说,幼澜总是对武学提不起半点兴致来,一如他对朝政的感受。

  "澜,要不朕也来看一些奏折?这样速度会快一些。"

  她不自觉地身体一僵。

  "快一些?要快一些干吗?我也没别的事好做。"

  听她这么一说,褚诜心中更是愧疚,他总是把正事扔给澜去做,让她忙得分身乏术,自己却不务正业,什么忙都不帮。

  "你一个人没别的事好做,咱俩在一起就不同了呀。可以去赏花,去垂钓,去品酒……"

  幼澜听得笑了出来,"你?你去赏花垂钓品酒?算了吧。上回为了显示你所谓雄浑的掌力,把满园子的花都扫到地上还不够,还一朵朵震得稀巴烂,好好的御花园弄得像是命案现场;再上回钓鱼竟然不带钓竿,一把石头飞出去整个鱼池里都是翻白的尸体。品酒那次更夸张……"

  褚诜头痛地拍拍脑袋,"好啦好啦,你就别再历数朕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了好不好?"

  惨的是并非每回出丑目击者都只有她一个,赏花那回一群跟在背后准备了好几箩筐应景诗文想借机得到赏识的翰林学士一个个想笑又不敢憋到内伤,年纪大点的则直接口吐白沫昏倒了事,好好一个为了表示当今皇帝很有涵养的游园会惨烈收场。

  "所以说呢,万岁爷您没有那种吟风弄月的天赋,这种附庸风雅的点子还是少出为妙啊。"她口中调侃,笔下却自不停。

  他似乎也不以她的贬损为意,说道:"那好,咱们不稀罕那些酸儒的玩意儿。要不……"他低下头凑到她耳后,轻轻地呼出一口热气,满意地见她耳垂上的细小寒毛倒竖,"要不咱们好好地亲热一番,嗯?"

  轻言细语使得幼澜浑身一阵酥软,"你……"

  "就这么说定了,来,咱们把活计赶一赶!"褚诜说着随意拿起一本奏折便要翻看,却因她出乎意料的反应而怔在当下。

  "澜,你做什么?"盯着空空如也的手,他难以理解。并不是说幼澜的手法快到他都来不及防备,而是她的行为真是太奇怪了!

  疑惑地注视手中硬生生抢过来的奏折,她也被自己吓到。

  她在干什么?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夺过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她几乎不能解释为什么看到诜像是要翻看奏折时自己心中那样严重的排拒,下一刻,在能用理智思考前,她就将之抢到了手中。

  她是在怕……诜的介入?

  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是好意不是吗?她处理政务时并没有什么缺失怕他知道的不是吗?事实上,他本就该介入甚至全权掌握的不是吗?

  她的原意只是在帮他的忙,绝非占有,她应该心底无私天地宽的啊,诜要看,就尽管看,就算他不看还是要将其中的内容告诉他的。那为何在他拿起奏折的瞬间她会如此忐忑心焦,就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抢夺一般?为何会有不假思索的反应?

  不知不觉间她竟将这些奏折当成了自己的东西,诜可以知道内容,但作出决策的,却必须是她──而这些奏折、这些决策,代表的正是大齐王朝的最高权威,全国上下命运之所系!

  她怎么会在想这么可怕的事?

  "啪"的一声,奏折落地。

  "澜,你怎么了?说话啊!"他轻拍她的双颊连声呼唤,无暇顾及那份或许与她的异样甚有牵连的奏折,实在是惨白的脸色令人太过担忧。

  她仿佛从梦中惊醒,对上他关切的神情,压下突如其来的惊恐与愧疚,笑道:"没什么,大约是听到你竟然良心发现准备减轻我的重担,以至过于兴奋。来,这些奏折分你看,这些我看。"

  "为什么你的那么少我的却那么多?你看得明明比我快的!"

  "是吗?那我看完再帮你看好了。"看奏折这种事,本来她就比诜合适对不对?看,诜也说她比他快。

  既然反正要帮忙看,为什么要把多的那份给他呢?她刚才的解释也很勉强……褚诜出神地看着奋笔疾书的妻子,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从他心中升起,还没来得及分辨,就倏忽而逝。

  气氛又恢复和谐。

  兵部侍郎裴重府邸。

  花厅内,一身常服的幼澜与裴麟相对而坐。

  "其实您不应该经常来这里的,会有人说闲话。"虽然左右无人,但裴麟的语气中还是带着生疏的恭敬。她,已经不是能任他呼喊澜儿的越州少女了。

  "什么闲话?我一向视你为兄,难得你来京一趟,怎么能不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他乡遇故知呢,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

  "皇上也会不高兴……"他可没忘了当日宴会上陛下的明显表态。

  "他不高兴随他去!我行得正坐得直,人家说什么他也不会真信,只不过偶尔吃吃飞醋调剂一下生活。别理他!"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裴麟明知无望的心情更加黯淡。他本以为自己对皇上而言,至少会是个小小的威胁的,原来,那只是他的自以为是呵。

  生活的调剂?澜儿,你何苦说得如此直白?苦笑着看向她若无其事的闲适神态,他收敛心神,将自己当成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几日来的好奇:"皇上好像有些畏──不,尊敬您?"

  她每次谈起皇帝时自然平和的语气着实让他吃惊不小,她的口吻,好似只是寻常妇人在提及自己家"那口子"那样平常,那样对等,但问题是她的"那口子"可是一国之君啊,可以这么……轻慢吗?就说他温良贤淑的母亲吧,纵使夫妻恩爱,也从来没这样说起过父亲,总是一口一个"老爷",还自然而然地带点敬意。


太玄书阁(xuge.org)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