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丛阙 > 暑中有真意 | 上页 下页


  盛暑再添了几分力道,那虫子终于被拉开。他将虫子放到水中任其自行蠕动而去,拍拍手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因为瞥到手臂上流出的一股暗红色血液而脸色发白。

  好像……腿上也有异样。他将左腿从水中抬起检视——

  那上面,爬满了刚才看到的那种虫子。

  盛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腿,又看看神色平常的意暄,颤巍巍地说:“血——”

  第三次,盛暑晕倒。

  顺便压坏了一片茂盛的稻谷。

  意暄终于升起把这只窝囊废一脚踩扁的冲动。

  天杀的,她当时是疯了才会把这个人认做神仙!

  在大伙儿的劝说下,意暄终于打消了赶人的念头。第二天,盛暑被发配到祠堂前的晒谷场看守新收进的谷子,意暄则绷着一张脸和大多数人一起到田里去插秧。

  盛暑心中有愧,一早就到了晒谷场。陆陆续续出现的同伴是十来个老得几乎不能动弹的公公婆婆,以及前几天上山砍柴时摔断了一条腿的村长的小儿子盛过年——盛暑可以很轻易地从“大暑”和“过年”上推敲出村长起名的一贯思路。

  过年是个健壮的小伙子,看起来很得老人们的喜爱,但是对他的态度就比较冷淡了。

  看谷子是个只要有手谁都能干的活儿,拿根竹竿驱赶飞来啄食的雀鸟就可以了。而由于松子的仗义相助,根本就没有大伙儿的用武之地。惟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闲聊。

  “小伙子,你真的什么事都忘记了?”老人坐在廊檐下,边挥着扇子,边用含糊不清的吐字问着话,盛暑听了好半晌才会过意来。

  “是啊。”

  “那你是从一生下来就开始忘记还是后来才发作的啊?”另一位老人感兴趣地插嘴。

  啊?

  这个问题……有点儿听不懂。

  盛暑还没想好怎么作答,一边把脚搁得半天高的过年就懒洋洋地替他回了话:“阿婆,一出生就开始忘记的那个叫做健忘症,他这叫做失忆症,是活到一半才把以前的事给忘了。”哼,就是这个失忆男的出现夺走了他清凉村最俊俏小伙的宝座!

  活到一半?这个……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哦,那哪个比较严重一点儿呢?”老人们对盛暑报以同情的目光。

  盛暑耸耸肩。“其实我也不——”

  “当然是失忆比较严重!”过年又抢过话头,“健忘症那是天生的,从小习惯了也就好了;而他这种活着活着就把过去的事情都给忘了那才叫冤呢,看起来聪聪明明一个人,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连割稻这种事情都做不来,真是——唉,悲惨哪!”过年简直是一唱三叹。

  “哦?盛暑不会割稻了吗?”老人们惊讶地问。

  在他们看来,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会割稻,真是太奇怪了。

  “咦?你们还不知道吗?昨天……”于是过年把昨天在田里发生的事声情并茂地演示了一边给大家看,笑得老人们上气不接下气,盛暑则不好意思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人在挖苦盛暑。”茶杯“睿智”地做出判断。

  “要不要对付他一下?”铜板蠢蠢欲动。

  趴在地上打盹的土堆睡眼惺忪地瞅了瞅手舞足却不能蹈的过年一眼,“不太好,盛暑初来乍到,可不能得罪地头蛇。”

  松子赶走一只小鸟,飞到他们身边的树上站定,“这样吧,我去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好了。”

  “真是个傻小子!”被老人轻轻拍了一下后脑勺,盛暑知道对方并无恶意,也就呆呆地赔着笑。

  这时松子响亮地“哇”了一声,扑闪着翅膀飞到廊檐的梁上,又冲下来,在廊檐上走来走去。

  盛暑见状,对大家说道:“好像要下雨了。”

  “夏天午后经常要下雨,很正常的。”以为失忆的他不懂这个道理,一位老公公笑呵呵地解释。

  过年抬头望了望天,再轻蔑地看向他。

  “下雨之前天上是要有乌云的,知道吗?你看现在天那么好,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下雨?”庄稼人最懂得看天吃饭,他难道还会比他们厉害了?

  盛暑确实没注意过下雨之前天上会不会有乌云,以前只要看松子一飞低,他就知道该找地方躲雨了。

  而松子的预测一次也没错过。

  “村长说这些谷子最怕雨淋,如果泡久了就会出芽,出了芽的谷子就没用了——”

  “停停!”过年不耐烦地阻止盛暑继续背诵从自家老爹那里听来的常识,“你说的这些我还不知道吗?问题是不会下雨,你知道吗?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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