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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她如流泉般的秀发,以白色丝带结在一起,一身白得眩目的轻丝衣裙,简翠大力,益见出尘脱俗,飘逸雅致。

  衣上纹绣,初看时是白衣,细看时,才知典丽非凡,绣着盛开的白牡丹,钮扣做成蝴蝶形状,蝶翅金镶银绕,精致细巧。

  娇娇刻意避开罗梦关怀的注视,转身面对身穿宽袖劲装、英华内敛的沈飞鹰。

  这几年来,大风堂的大小事情,早已归他所管。

  “沈总管,我查到一窝盗匪的下落,个个都有案在身,而且罪大恶极。”她的声音平板,没有任何起伏,还从怀中抽出一张牛皮纸。“这是地图,两日之前,他们还聚集在双桐城东北三百乡里处,城名叫做无忧。”

  沈飞鹰接过地图,低头审视,并不去看娇娇,比旁人更体恤入微。

  “有多少人?”他问。

  “五十左右。”

  “武功如何?”

  “倒也不弱,但都在堂内的大镖师之下。”她说得很清楚,用最淡漠的声音,仿佛顺口一提。“还有,那人也在那里。”

  顿时,厅内所有人都僵住,吵闹即刻化为寂静,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知道娇娇说的,是哪一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

  唯独单纯的罗梦,转头四望,脸上盈满困惑,还轻声细语的问道:“是什么人?”她的双眸轻眨。

  众人心中怜惜,没一个敢吭声,就怕再说出半个宇,会把柔弱的大小姐吓得昏倒。呜呜呜呜,该死的仧贼杜峰,竟敢伤害他们的大小姐!看啊看啊,就连沈总管也压抑着情绪,心里肯定比他们更痛!

  “我会即刻处理。”沈飞鹰握着地图,徐声说道:“辛苦你了。这么久没回来,你先回去休息吧。”他劝着。

  “不辛苦。”娇娇双目晶亮,将发生的事情,全都一语抹煞,坚定的说道:“总管,除恶务尽,而且要快,如果要杀进去,一定要让我同行。”

  “没有问题。”沈飞鹰点了点头,当场允诺。“我这就着手准备。”

  “需要多久时间?”她已经迫不及待。

  “不久,”他保证。“很快。”

  很快?

  不,还不够!

  娇娇白着脸儿,黑眸炯炯,含恨再三强调——

  “愈快愈好”

  在罗梦的软语劝说下,娇娇总算愿意离开大厅,走回自己的院落。

  纵然她长年在外,院落内外仍旧一尘不染。走上门廊,推开门扉,她来到衣橱前,一开橱门,就看见一套套绣着盘金仙鹤的衣裳。她用最缓慢的动作,换回平时的衣裳,褪去途中买来的轻便服装,重新武装自己。但是,当她踏入寝室,却看见寝室的桌上,摆着一个仧瓶,瓶里着一枝绽放的梅花。

  为什么,偏偏就是梅花?

  娇娇身子一僵,脚步再也无法保持稳当,近乎穷凶极恶的扑上前,连瓶带花狠狠的甩到墙上,摔个瓶碎花残。

  积压许久的情绪,一旦找到疏漏之处,就狰狞的汹涌而出,再也无法抵挡。她闭眼颤抖,靠着桌子软倒,狼狈的瘫坐在地上。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愿意独处,事实上她太过清楚,自己是不敢独处,怕一旦独处,就让心魔有机可乘。

  但是,为了不让罗梦起疑,她才回到屋里。

  是独处、是梅花,触及她原本以为,已经麻木的情绪,让心痛澎湃袭来,如八月十五的钱塘潮巨浪,将她卷入无尽的痛苦深渊,无论如何努力,再也无法重拾冷静。

  心,好痛好痛。

  痛得她几乎想要,拿利刀把心挖出来。

  泪水流下眼眶,眼前一片模糊,她独自坐在地上,用力咬着拳头,把手都咬出血,几乎就要见骨,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她不要哭,她不要哭!

  不要为了那些谎言、不要为了那些欺哄、不要为了那些嘲笑、不要为了身败名裂、更不要为了那个男人而哭。

  但是,她止不住的泪,就像她无法不心痛。

  有人终生打雁,最后却教雁啄瞎了眼,她忘了追捕的是个万恶×贼,还被他的言行欺哄,笨得信以为真,这比瞎眼更讽刺,根本是有眼无珠!眼泪纷纷滚落,濡湿她的脸儿,还有她的衣衫。以往,她最厌恶落泪,如今却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她最最在乎的,已经被杜峰用最残忍的方式毁去她蜷缩着,保护着被摧残后,残余的粉碎。

  为什么明知他的种种举止,都是骗她上当的手段,她却还是会想起,鱼汤的滋味、夕阳的暖意、他嘴角的笑,以及发生在小屋里的所有事情?她粉碎的余烬,就只剩下这些。

  倘若如此,她可不可以全都不要?随便哪个人都好,挖了她的心、劈了她的脑,挖去所有的一切,别让她再想起,任何有关他的事就好。可笑啊可笑!

  她哭极而笑,笑自己的愚蠢,嘴里尝到泪水的滋

  事到如今,她竟还觉得,能听见他的呼吸、闻到他的气息……

  “别哭。”抄哑的男嗓音,有着深深的不舍,如似他比她更痛。

  娇娇毛骨惊然。

  不,不是幻觉,杜峰真的就在这里一在罗家宅邸里、在她的院落里、在她的背后……

  她缓慢的抬起头来,望见他凑近的容颜,看着跪在她身边的男人。那双深邃的黑眸里,竟似有痛,又有无限疼宠,即便是演技,也能让人动容。

  粗糙的手指,温柔的擦抹着,她不断落下的泪珠。他的表情,有如痛入心肺,比被钝刀凌迟更难忍。

  娇娇干涩惨笑,连挥去他的手都懒动了。

  “我哭不哭,跟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黑眸半眯,怒火瞬间涌现。“只要是惹你哭的事,就跟我有关,一辈子都有关!”

  事到如今,他还想骗她?她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再来哄骗夺取?

  “省省吧,我什么都知道了。”她转过头去,双眼空洞。“我去了无忧城,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你所说的一切了。”

  “小娇娇……”

  “是我太笨太傻,也或许,就如那些人说的,是你手段太厉害,总之我就是栽在你手上了,恭喜你再次声名远播。”她冷冷淡淡的说着。“为什么你还要冒险来这里?是要证明你能来去自如,还是我惹的笑话,还不够你说给那些人听?”哄笑声一阵又一阵,比利刃刮骨还痛。

  杜峰深吸一口气,虽然早就料到,会对她造成莫大伤害,但是看到她伤心到这种程度,他恨不得一头撞死。

  “那只是作戏!”

  这个男人竟然还要狡辩?

  “你对我所做的才是戏!”她怒喊,挥手要推开杜峰。

  “我……”他正准备说明,把那些该死的幕后人,全都告诉她时,却瞄见衣裳上的盘金仙鹤,顿时转忧为怒。“不是说过,不许你再穿这种衣服吗?你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他气得伸手。

  嘶啦……

  布料被撕开,仙鹤纹绣惨不忍睹,还被远远的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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