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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琬玉见他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要叫孩子张开手,这才方便拉袖管,就这样横拉直扯的,她真怕他会扭断玮儿的小手。

  “老爷,我来。”看不过去,她拉来玮儿,帮他脱了上衣,再摊开新衣,要他伸手穿进两只袖子里,左右一瞧,笑了。

  玮儿穿了新衣,再怎么安静羞怯的小脸也掩不住那抹新奇紧张,小手轻轻摸了衣布,便往口袋缝里插了进去,却是越插越深,摸不到底,小脸不解地抬起来,嘴唇微张,似乎想要问,却又不敢问。

  “衣裳还没缝好。”琬玉见他动作,微笑解释道:“娘会在这里缝上两只大口袋,给玮儿装东西,好不好?”

  玮儿点点头,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这布料薄,赶紧换回来。”琬玉又忙着帮玮儿脱衣穿衣。

  “玮儿,跟娘说谢谢。”薛齐吩咐道。

  “谢谢。”声音仍是细细小小的。

  “客气什么呀。”琬玉脱口而出,顿觉难为情,其实她是说给薛齐听的吧。

  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管拿了小衣,打算继续忙她的针线。

  玮儿换回原来的衣裳,仍站在原地,伸手往口袋里摸去,左边口袋掏掏,右边口袋挖挖,却是拿不出东西来,刹那间小脸神色忸怩,不安地瞧了琬玉一眼。

  琬玉知道玮儿喜欢往口袋里装东西,他捡了小事物,总是很珍惜地擦洗干净,放在口袋里,再拿出来给庆儿,她还找了一个盒子给庆儿,里头就装满了这些小画纸,虫壳,石头,干掉的花瓣和树叶。

  “玮儿找什么?”她柔声问道。“想要的东西问娘拿。”

  玮儿没回答,小脸蛋显得踌蹰苦恼,低头想了片刻,蓦地神情一亮,便从衣襟里掏出了金锁片。

  “给。”

  “给我?”琬玉望向小指头捏住的亮澄澄金锁片,惊讶地道:“玮儿,这是你亲娘为你打的金锁片,不能给人的。”

  玮儿眨眨眼,小脸蛋显得困惑,看了看金锁片,又瞧了瞧琬玉。

  “娘,”庆儿跑过来,赖到娘裙边,仰脸问道:“啥是亲娘呀?”

  “亲娘,嗯,就是生下你的娘。”琬玉试着说明:“就像庆儿和妹妹,是从娘肚子里蹦出来的。”

  “咦。”庆儿张大了嘴,小拳头敲敲娘的肚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是从这里蹦出来的?”

  “是啊。”

  “大哥也是?”

  “大哥他……”琬玉一时无法作答,若说不是,惟恐孩子心思单纯,有了分别心,又让玮儿落了“没有亲娘”的孤单感觉。

  可她的确不是玮儿的亲娘呀。

  她下意识便望向薛齐,想向他寻一个适当的解说,突然觉得自己这动作真像玮儿看她时的神情,似乎是想说却又不敢说,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最后只得低下头来踢踢他的小鞋子。

  这时,她也只能低头摸摸庆儿的肩膀,思索着要如何回答。

  “玮儿。”薛齐见大人小孩安静下来,也知玮儿这动作出乎寻常,倒是平心静气地询问道:“爹问你,怎地要将金锁片给娘?”

  “衣服,喜欢。”玮儿摸向衣篮子垂下来的新衣一角,轻轻地捏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搓揉颈间的金锁片,嗫嚅道:“锁片……给娘。”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还是将意思表达完成,待说完了,小脸已是红咚咚地烧到了耳根子,头垂得更低了。

  琬玉试图将他的意思连接起来,因为他喜欢她做的新衣,所以他要找个东西给她,作为交换或回报,但一时找不着,便拿了金锁片给她。

  过了年,玮儿五岁了,可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懂多少人情世故?

  在她提及亲娘时,他有了不明白的迷惘神情,是否他一直没有娘,所以不知何谓“生下他的亲娘”,更不懂亲娘打给他的金锁片意义重大?

  应该是她来了之后,他才懵懵懂懂知道,原来他可以跟庆儿喊她娘,而这个“娘”是会关心他,照顾他,跟他说话,给他做好看衣裳的。

  是否她把玮儿想得太懂事,太成熟?

  她心头一紧,蓦地站起,走到挂衣架子边,取下半个月来没穿的厚袄,往口袋摸出一根鸡羽毛,那时她收了起来,事后却忘记还给玮儿。

  “玮儿,”她走到玮儿身边,蹲了下来,给他瞧摊在掌心里的羽毛,柔声问道:“你这鸡羽毛也是给娘的?”

  玮儿用力点点头。

  琬玉明白了。

  他不断地找东西给庆儿,就是喜欢庆儿陪他玩,甚至是以这些小礼物向庆儿“示好”,希冀庆儿能跟他作伴,好让他不再是孤伶伶一人。

  他第一回掏金锁片给她看时,其实并不是向她“示威”说他另有亲娘,而是要给她一个“见面礼”,若非薛齐正好回来,他应该也会像今夜一样,捱捱蹭蹭片刻后,就准备拿下来给她。

  这孩子呀,毕竟只是个小娃娃,心眼儿单纯,却又细腻得令人心疼。

  “玮儿,你好乖。”琬玉热泪盈眶,一颗心让眼前的小人儿揪得好紧好紧,伸手为他理好金锁片,仔细地帮他塞回衣襟里,贴身戴好。“别拿下来,这是玮儿的宝贝,不能给人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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