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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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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的话,偶尔回来作客吧。” 窦我陶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打从这小子来了以后,他每年都会问他什么时候走。小子是想走,女儿却不给他走,后来他也不问了,只能认命留下这小子;如今他要走,还暗示不回来,他总算可以放心安排云霓的婚事,忧的却是云霓肯让他走吗? “云霓那边你怎么说?” “不说了。” “你不说,叫我怎么跟她说?”窦我陶最怕女儿发脾气了。 “我还是会跟她说我要回乡;至于离开后,我会写信跟她报平安,过几个月后,慢慢就不写了。” 慢慢地,一步步地离开云霓,这是他唯一想到最不伤害她的方式。 人走远了,时空分隔,旧情便淡了,她总会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她都准备嫁人了,你一封信一封信慢慢写,要写到什么时候?” “我会说,我已经在家乡娶妻生子。” “很好。”窦我陶点头,头一次赞同他的说法。“我再送你盘缠,给你一点做小生意的本钱,当作是这十二年来的酬劳。” “谢谢老爷。” “你该不会还想出家吧?”那过度安静的神情让窦我陶突感不安。 “随缘。” 窦我陶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莫离青出家与否,不关他的事,最重要的是,这小子踏得出窦家窑一步吗? 莫离青即将离开窦家窑的消息传出,人人提心吊胆,每天偷看小姐的脸色,却见她还是照样笑,照样哼曲,照样蹦蹦跳跳,也照样拉着她的离青哥哥说话,只是…… 青花瓶十支画坏了八支,逼得师傅不得不赶快搬走,不给她画;拉出来的白瓷碗胚像水缸一样厚,师傅看了直摇头,干脆捣烂回胚泥。 作坊的窗台也不再摆上新的泥娃娃,旧的泥娃娃干了,裂了,绷坏了,莫离青默默扫起泥土,丢到外头地里去。 夜里,吟春来找他,说是小姐在院子等他,有事要说。 他保持平常心,一进院子就见云霓站在小池子旁边,见了他照样是绽开她欢喜甜美的笑容。 “离青哥哥,你瞧!”她望向池子,兴奋地道:“池子发光了!” 星光灿烂,密密麻麻布满了夜晚的天空,同时倒映在小池子的水面,而在那双盈盈水眸里,一样有美丽璀灿的星光。 “星光是很亮。”他移不开她眼里的星。 “你看这一池子的星星像不像洒蓝釉?”她拢了裙摆,蹲下来拿手掌拨动水花。“深色的蓝釉为底,上面有细细小小的白釉,就像将星星全洒。” “你烧一支洒蓝釉瓶摆在桌前,这样日夜都能看到星星了。” “好啊——”她望看掬起又滴落的水珠,摇头道:“还是不一样。烧好的洒蓝釉就是一个样子了,可这池里的星星是活的,会动、会变花样。” 她说着又去撩动水面,波浪晃蒙,星光也摇碎成晶莹的珍珠,在水面滚动着、跳跃着,舞出一池碎亮的琉璃。 莫离青蹲到她身边,单手轻轻拨水,为她洒出更多星光。 两人无语,惟有水声清泠,轻轻柔柔地摆荡彼此晃出的水波。 “离青哥哥,你的生辰是三月十八。”她转头看他。“明年你满三十了,人家说三十而立,这可是个大日子,我要为你祝寿。” “年纪轻轻,不必祝寿。”他淡淡地道。 “我比你还小,每年生辰不也摆上家宴,做寿糕分给大家吃?这是爹娘疼我,很高兴跟大家说,云霓又长大一岁了。我也想高兴地跟大家说,我的离青哥哥三十而立,准备成家立业了。” “宝月和吟春呢?”他抬起头,这两个丫环几乎不离开云霓的。 “我叫她们泡茶去了。” 这壶茶可能会泡上很久。莫离青顿觉不安,这院子里只有他和她,他立刻站起身,抹去手上的水渍。 “你就要出门了。”窦云霓站到他面前,微笑道:“到三月十八还有半年,给你回乡,再返回吴山镇,时间绰绰有余,你一定要回来喔。” “好。” “你骗我。”她仍然努力撑着笑容,素来娇软的甜嗓变得沙嗄。“你会越走越远,不回来了,是吗?” 他僵立着,感觉自己完全被她看穿,无所遁形。 “爹不喜欢你,为我找个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顺便帮他赚大钱,你也想成全,可你问过我了吗?” “这不需问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语气重了。“好歹我也是你的老师,你要听我的话,要孝顺父母,顺他们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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