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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没有。”

  “可曾考过功名?”

  “没有……念过两年私塾。”

  这时候交谈冷场,气氛很诡异。藤井树惴惴不安地偷瞄两位老人家,他们,可是嫌弃他?

  “两位老人家,虽然我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出众的才艺,但我做人问心无愧。”他的自尊受到伤害。

  “呃,年轻人,我们只是有点失望,绝无看轻你之意。”辛老太爷解释。

  藤井树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还说没有看轻他,那他们失望什么,不就是看不起他出身寒微吗?

  “爹,你太伤人了,小藤可是个孝顺的孩子。”吵架告一段落的辛老爷为女婿帮腔。

  “娘,小藤是绿儿自己选的,我们可是很满意。”辛夫人也来帮衬。

  辛老太爷出身武林世家,辛老夫人出身官宦名门。他们历来就严守礼教,有强烈的门户之见,所以辛老爷辛夫人相恋后,自知结合无望才私奔出走的。原来辛老爷指望女儿攀高枝,是为日后荣归故里铺路,后来攀高枝未遂,女儿年纪大了,只有将就下嫁一平凡人,确实是无奈之举。他和夫人考虑,就算不能扬眉吐气回家,带着白白胖胖的孙子回去也有个交代了。哪想忤逆的女儿却坏了他们的大事,孙子没生出来,人却跑了。

  “女婿,你放心,我们不嫌弃你。”辛老爷拍胸脯保证。

  “对,等逮到那不肖女,我们一定好好教训她。”辛夫人也保证。

  笑话,就算女婿不出色他们也要力挺到底,要不然就是自打嘴巴。这其中最无辜的就是藤井树,他以为自己不过高攀了一户土财主而已,结果却牵扯出什么武林世家官宦名门。

  江湖果然不是那么好闯荡的。

  既定事实已造成,辛老太爷辛老夫人只好接受,总不能让孙女弃夫另嫁,沦为别人的笑柄。他们有自己的打算。

  孙女婿已弱冠,学文习武都错过了最佳时间。但没关系,看他是块好材料,聪明灵秀,只要肯下苦功,再加上名师指点,应该可以雕琢成器。作为江湖名门——辛窝的孙女婿,怎么可以平凡如斯。

  四个长辈一商量,就决定了藤井树往后的命运。他们先把他带回家调教,再派人去逮不肖子孙辛绿痕。如果藤井树三年不成器,就把他废了——让他专心生儿子,寄希望于第四代。

  往后藤井树要过的生活,可想而知有多么艰苦。他要做的肯定不止每天三更起床蹲马步、四更踩梅花桩、五更用手掌炒铁砂那么简单。好多年前,辛老爷辛夫人出走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忍受不了那种地狱般的磨炼。辛老爷既为女婿担忧,也窃喜自己脱离苦海,让女儿成亲是对的,生儿育女为什么?就是在危难时,有人给你挡。

  可怜的藤井树,在被娘子恶意遗弃后,又被不怀好意的岳父岳母捡到,从此水深火热永世不得翻身。谁说天无绝人之路来着?他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咬牙忍受魔鬼训练,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而那个罪魁祸首,怀揣百万巨资,一路南下游山玩水,过足了玩瘾。还一不小心闯出一番名号,号称“请给我钱”,与江湖另一传奇高手“请你吃饭”齐名。不同的是,“请你吃饭”是真的扛袋米请人家吃,“请给我钱”却是搜刮别人钱财进自己荷包。

  辛家百万家财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来的!不然凭一个乡下土财主,劳苦十辈子也不见得能攒百万两雪花银。

  辛绿痕一路南下,这日来到一个渡口,等候过河的人不少,杂七杂八地坐在渡头,摆渡的艄公忙个不停。远山如黛,眺望过去,河面十分宽阔,两岸的景色极其秀美。可是要过河的人太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她打听过河的其他路径,当地人说只此一途别无他路,于是认命地坐下等待。可惜她的轻功不怎么好,要妄想飞过去的结果就是她直接掉进河里喂鱼。为了消磨无聊的等待时间,辛绿痕翘首欣赏远处的景色。当她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可以将嘈杂的人声自动过滤掉,耳中听到的只有潺潺的水声,唧唧的虫鸣,啾啾的鸟啼,甚至温柔的花开的声音和天地万物的呼吸,灵台一片清明。

  终于心境平和。

  “哎呀,糟了,船翻了!”人群骚动起来,辛绿痕开始还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完全不理身外事,直到有一个人,有一只手,打断了她的冥想。

  渡河的船只承受不了过多的载重而倾翻在河中心,落水的人在河中载沉载浮,岸边会水的都下水救人去了。她对这混乱的场面视而不见,自己又不会水,落水的也不是她。

  她打量起打扰她的那个人,是一个颇为斯文的年轻人,衣着朴实,弯弯的眼中带着和善的笑意。

  “在下容若,恕我冒昧,请问姑娘是否要过河?”年轻人说。

  “你在问我?”她指着自己。

  “是的。”自称叫容若的年轻人回答。

  “我当然要过河。”废话,不过河她站在渡口干什么,跳水自杀呀。

  “在下有一艘小船,正好停泊在此,如蒙不弃,可载姑娘一程。”容若盛情相邀,辛绿痕看不出他有何企图。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客气地拒绝。

  渡口这么多人,为何他单单只邀她,难道是垂涎她的美色?一定是的,她知道自己很国色天香,招来狂蜂浪蝶也不足为奇。

  “姑娘,在下决无歹意,只是见姑娘气度不凡,心生仰慕,所以才厚颜相邀。”

  这个人,说话文绉绉,但表达的意思却太直接,真叫辛绿痕无法应对。

  “罗敷有夫,公子自重。”那个夫呀,被她不知道扔哪里了,先拿出来做挡箭牌先。

  “请恕在下唐突之罪。”容若道歉,又说,“这个渡口只有一艘渡船,姑娘如想过河还是让在下送一程吧。”

  辛绿痕看着翻在河中心的渡船,不得不承认今天是过不了河了。但乘坐陌生人的船有点冒险,她要考虑一下。

  “在下保证送姑娘过河不再打扰。”容若看出她的疑虑。

  人在江湖漂,哪能不冒险。辛绿痕考虑不久,决定冒一次险,今天她非过河不可,有一个重要的约会等着她呢。

  “好吧。”

  “请随我来。”

  那停在江边的哪里是艘小船,简直是雕梁画栋,华丽至极。辛绿痕上船之前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飞刀,必要时,那就“请给我钱”了。

  “此处简陋,让姑娘见笑了。”登上船后容若吩咐下人摆了一桌酒席,她可不敢随便吃喝,很多笨蛋就是嘴馋乱吃东西栽了的。

  “请。”容若殷勤招呼。

  “我不饿。”辛绿痕不动筷。

  “姑娘是何方人氏,可否见告?”

  “凉城。”她随口编造。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辛绿痕觉得好无聊。

  “啊——”她打了个呵欠。

  “姑娘可听过江南辛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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