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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那你会就此放下吗?”努尔哈赤反问着。

  “我不一样!我是完颜家的女儿,自当为洗清父亲的嫌疑而尽心。”

  “那我是建州子民,不也该为此努力?”

  “你是当差的?”琉璃猜想着。

  “算是吧!可惜你是女孩家,否则,咱们可以联手办案。”

  “算我一份吧!反正没人会把我当女孩看。”

  这话一说,让努尔哈赤听了挺不自在的。

  “算你一份可以,但,以后下许说丧气话来。”努尔哈赤提出条件来了。

  “你——介意啊?”琉璃心中窃喜。

  “胡说!只是我身边的人都得要有自信。”努尔哈赤辩解着。

  “我很有自信呀!全赫图阿拉城没几个人功夫好过我,连脸上的麻子都没我多……”

  “阿璃,闭嘴。”

  琉璃就是喜欢把他逗得哭笑不得,因为,他总会在这时候喊她的名。

  阿璃、阿璃!琉璃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是这么好听。

  这天起,完颜琉璃和努尔哈赤似乎都是以哥俩好的形式,出现在众人的惊叹里。不论是上街或是打猎,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地搭在一起,当然,陪同的,还有纳闷的安费扬古与完颜査茵。

  “奇怪?我家主子从不是这种德行。”安费扬古看着前头有说有笑的努尔哈赤和琉璃,一肚子牢骚不停。

  “可见你主子确有过人之处,才识得琉璃这块瑰宝。”几天的观察下来,査茵不但对努尔哈赤的观感,已由当初的厌恶转为赞赏,更对他对待琉璃的态度有着无比的感动与佩服。

  照理说,像他这般矜贵的人,通常是不会放下身段,与琉璃这长相不甚讨好的女子同进同出的。可是,他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哇!好厉害呀!査茵快来看哪!”远远地,就听到琉璃的大呼小叫。

  “啥事啊?”査茵和扬古赶了过去。

  “棒槌耶!阿金竟然挖到这么多的棒槌耶!”琉璃捧着手上刚出土的人参,张口瞠目地说着。

  “哈哈哈,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看得出努尔哈赤的兴奋。

  “老大,天快黑了,咱们该走了。”扬古其实是担心査茵的体力吃不消。

  “我还正在兴头上呢!”努尔哈赤当然看得出他那好兄弟的担忧,遂笑了笑开口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再多待一会儿。”

  “我留下来保护你吧!”不知何时,琉璃已把这事揽上身了。

  而努尔哈赤也由着她,只是,这一整天的走动着实也挺累人的,因此,坐在树下“保护”努尔哈赤的琉璃,竟也在凉风吹送下,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里。

  “这丫头——”努尔哈赤盯着琉璃一点一晃的脑袋,不禁被这可爱的模样给逗笑了起来。说来还真奇怪,三十岁的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有趣的女孩,不但常惹得他使不出皇上的尊颜来,还三不五时搞得他哭笑都不成的窘态。

  可是,偏偏他就拿她没半点辙,真像是前世欠她一般的理所当然。

  努尔哈赤再伸手拂了下她脸上的乱发,便不想扰她好眠地轻轻离开,踱步到前方不远的山头,寻找着他回忆里的故乡情怀。

  不知过了多久,琉璃在一片黑幕中醒了——

  “怎么天这么黑了?哈——”伸个懒腰,打个呵欠,“阿金,我们该走了。”

  没有回答。

  “阿金,阿金?”琉璃此时才发觉事情不妙,一颗心顿时咚咚地跳得厉害,“阿金——你在哪儿呀?糟了啦!会不会又——唉呀!没事我睡什么觉嘛,阿金!”万分焦虑的琉璃,顶着昏暗的夜色,一步一喊地朝山头的方向而去。

  今晚的月亮是躲到云里去了。

  走在漆黑的荒山里,举凡各种蛙叫虫鸣,听起来都格外让人寒毛竖立。尤其是那如雷吼的虎啸,更教琉璃急出了点点泪滴。

  “这么久都没找到,会不会让老虎给叼去?!阿金……”找上了山顶,琉璃已沮丧懊恼的蹲在地上,捂着脸,纷乱得几近窒息。

  “阿璃。”一股熟悉温厚的声音,在她耳后轻轻响起。

  琉璃将头抬起,屏住呼吸地转过头去——

  “阿金

  ”一见到努尔哈赤的琉璃,心中自是激动不已,遂转身立刻扑进他的怀里,抡起拳头,就朝着他的胸膛槌个不停。“你到底跑哪去了嘛!害我以为你被老虎叼去当点心了……你……你太可恶了啦!要走也不说一声……嫌我多事是不是?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啦……”琉璃是越说眼泪掉得越厉害,湿了她的脸蛋,也揪了努尔哈赤的心。

  “别哭、别哭……是我不好,不该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心慌的他,拍拍琉璃的背,轻拭着她的泪说:“我只是一时沉溺在回忆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就在这片山头,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的家。”努尔哈赤的声音中,有着琉璃不解的沉痛。

  “你家不是在费阿拉城?”琉璃疑惑的问着。

  “不!我是在这儿出生的,由于我母亲早逝,打从我十岁那一年,便自己一人上山挖棒槌了。”

  原来,贵为建州王的努尔哈赤,是在一连串的磨难中走过来的。虽然,他是出生在女真的贵族家庭里,但是,由于失去了疼爱他的母亲的庇护,努尔哈赤在家中是个常让继母欺负嘲讽的孩子。

  可是,天生倔强的他,却始终不愿就此委屈过日,于是,就在他十岁的时候,他毅然绝然地背起了小包袱,走出了爱新觉罗的家门口,独自一人上了长白山,加入了野夫们采参的工作。

  “难怪你挖棒槌的功夫这么了得!”琉璃与努尔哈赤席地而坐,背倚着背,聊着天南地北。

  “何止了得,我还曾让老虎给叼过——在我们的行规里,只要晚上有虎群出现,我们就得抽签推代表——”

  “负责打老虎?”

  “不!是负责当老虎的点心。”

  “啊?!不会吧!”琉璃瞪着大眼睛。“那你……”

  “那一夜,是我自愿的!”努尔哈赤的眼光飘渺遥远,像是又将自己拉进了那一夜。

  “你疯啦!”琉璃叫了起来。

  “哼!或许是对自己的遭遇有种消极的愤恨,也或许是对自己的渺小感到悲哀,记得那一夜我走到老虎面前时,我一点恐惧也没有,反而有种解脱的渴求——谁知,老虎叼走我后,不但没吃了我,隔天,我还在周围挖出了许许多多的棒槌,哈哈哈,这种意外是任谁也料不到的呵!”

  努尔哈赤说着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一回头,却发现琉璃竟然

  哭得鼻头上都红了一块。

  “阿璃,你怎么啦?”努尔哈赤以为自己哪儿又说错了话了。

  谁知,琉璃擤擤鼻子、擦擦泪珠,再以万分慎重的表情看着他的脸说:“阿金,过去的苦我没法帮你,但,从今以后,不论你身在何处,我完颜琉璃都会是你的朋友。”言下之意,尽是恳切至情。“朋友?”努尔哈赤觉得,这一生他树敌甚多,却在此时此刻,交到了一位对他掏心挖肺的朋友。

  荒烟漫漫,夜深露重。而努尔哈赤的心,却是空前暖和。

  经过了这一夜,努尔哈赤与琉璃之间,是更无话不说了。除了他们俩各自隐瞒的身分及面容。

  “老大,你干嘛不老实对琉璃说出你的真实身分呢?”扬古有时对琉璃那没大没小的称呼蛮感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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