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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铜、黄铜、铸铁、桃木……这架留声机完全掳获她的心,天真的她二话不说便表达了她购买的意愿,连杀价都免了,一口气从包包里掏出二十万Lira,胖老板满出息的收下钱,她顺利得到这个宝贝,捧着它心满意足的离去。

  至于那什么圣罗伦佐教堂、Duomo大教堂、米开朗机罗广场……都被她抛诸脑后,现在的她只看得见这架留声机,其他的视若无睹。

  悠闲地步回到下榻饭店时已是晚餐时间,她到餐厅随出息吃了点东西,回到房里,决定打通电话回台湾报平安,偏巧,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以叨念她为毕生乐趣的斯家大哥,他电话一拿起劈头就是一顿好念。

  “你终于打电话回家了,斯小湘同学,你完蛋了我告诉你,你害爸妈整整紧张了两天两夜不能好睡,国璋也说联络不上你,你啊你,真是……”机关枪似的巴啦巴啦个没完。

  “斯老头,你可以住嘴了吧?我是打电话报平安,不是打电话听你念经加持,国际电话不用钱啊!你以为你是什么得道高僧吗?胆敢劳驾本姑娘花这么一大笔钱听你碎嘴。”虽然是对方付费,她还是不忘先声夺人的指责一番。

  “欸、咦?臭斯湘,你说我什么?!”斯家大哥为之气结。

  “跟妈说我在义大利一切平安顺利,没有遇上小偷也没有碰见扒手,至于那个江国璋,告诉他,敢命令本小姐辞职,明年开春前我都不想再见到他!”说完叩的一声挂上电话,不让多嘴的哥哥有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这就是斯湘,天真迷糊归天真迷糊,该发狠的时候一样不留情面。

  扯下马尾后她呼了一口气,接着她索性把自己往床上一抛,舒适的大床上顿时呈现一个大字形的人体,眼睛直瞪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义大利的饭店融合着欧式的奢华与艺术的人文风格,看着房间里头的家具、壁饰、吊灯,典雅中还有着丰富饱满的感觉,这跟活了二十多年的她是截然不同的。

  她老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的,空荡荡的虚着,不管用再多的事情去填塞,那虚悬的感觉始终存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她也不知道,感觉这些年岁就是这么的空了过来。

  她像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人们叫她长大她便长大,叫她念书她便念书,叫她交男朋友她便交男朋友,可是,谁知道其实她一点也不想长大,真正的她还想停留在过去那几乎被淡忘的某个阶段,那段让她连痛哭都来不及的记忆。

  泛着哀愁的眼睛往旁边一扫,她看见刚从跳蚤市场上买得的留声机,不免觉得一阵欣慰,突地从床上蹬跳起身,跑到桌前,挨着留声机坐了下来。

  “让我来瞧瞧还有什么好玩的。”爱不释手的打开箱子抚摸了一回,她摇转曲把,让最爱的曲子缓缓流泄,一双眼睛活灵灵的在保存完好的留声机上来回梭巡。

  “唔,下面还有个小抽屉,会不会有什么世纪大宝藏?嘻嘻嘻……”她想到傻笑起来,伸手拉着抽屉。

  哎呀,一动也不动,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脸顿时阴晦起来。

  “真是不给面子的家伙,欸、欸、欸,我可是花了二十万Lira才把你买回来的欸,仔细说来,我现在可是你的新主人喔,管你是Nepal还是哪来的,现在你的主人是道地的台湾姑娘,就是在下我,别使性子了。”斯湘煞有其事的对着留声机晓以大义。

  听见她在叨念的荷米丝探出头来,环视饭店一眼,接着对斯湘道:“别骂了,年久失修,况且又历经那么多爱情男女的碰触,抽屉或多或少总是会卡住嘛,加油、加油!拉出抽屉,你就可以发现那样东西,这样我才能继续帮你啊!”

  说完,她又淘气的躲了回去。

  虽然她鲜少被发现,虽然不论她说得再多,她这主人还是一句话都听不到,但荷米丝已经习惯这样说话的方式。

  这时音乐一停,斯湘再度把手伸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不动如山的抽屉立见然缓缓被开启,她发现里头有一张泛黄的纸条。

  飞快的取出纸条,心中还在窃喜难道是张藏宝图,摊开一看,她发傻的嘀咕,“啥,长干行?”

  纳闷着,为什么是李白的长干行?怔忡须臾,她看着纸条心中缓缓的默念——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戏。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艳预堆。
  五月不可触,猿呜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也不知是怎么的,心中一阵酸涩,她眼中霎时滚落几滴热泪,落在手背上灼灼发烫着。

  无端看到这首诗,她感觉心头上的空虚更深了,深刻得莫名,甚至是浓烈的愁怅。

  发怔许久,斯湘取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把泛黄的纸条夹塞进记事本中,然后决定去洗个澡。

  大量的水自莲蓬头的小孔倾泄而出,她闭上眼让水流涤她全身,脑中想的全是李白的长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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