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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时间算得极好,吉时花轿恰好抵达皇宫,依风月王朝的习俗,太子需回金銮殿内等候,新晋太子妃则是由宫外迎入,至殿前三跪三拜之后,再由太子接至殿中。

  向于娇不愧是丞相之女,一切礼仪都做得无懈可击,殿内每个人喜悦洋溢,气氛虽热烈却不嘈杂,可是濮阳寒却是冷眼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融入。

  他好像一个局外人,观赏着这一场人人口不对心,却硬要演完的荒谬大戏。丞相跟父皇笑得眼都眯了,就不知他们眼中的精光是喜悦还是算计?向于娇姿态优雅高贵,却是因为她未来可能贵为皇后,兢兢业业一丝一毫都不敢出错。大臣们眉开眼笑,双目放光,不知道是为了讨好向光儒,还是为了讨好他这个未来皇帝。

  他们的声音像是隔绝在他的耳朵之外,只是做着无意义的动作,好像梦境一样没有颜色没有声音,这场缺乏灵魂的戏码,突然让浓阳寒觉得厌烦。

  “殿下,该过去迎妃了。”他身旁的内侍见他出了神,连忙低声提醒。

  濮阳寒冷漠着一张脸,朝着向于娇的方向迈出脚步,他眼中新娘的形象,慢慢的幻化成了另一个女人,每走一步,他心中就闪现一个过去的场景——

  在被天龙寨打下山崖后,他在激流中救下罗锋和她,当一觉醒来后她灰头土脸,却是笑嘻嘻的递上了他的配剑,这是她给他的第一个震撼。

  逃亡至山洞中,她展现了寻常女人缺乏的勇敢,烤了野兔与大家分享,与她相处的那一会儿,是他最舒心最放松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再瞧不起她了。

  李齐大军来援方圆城,她知道了他二皇子的身分,也知道了他有一个未婚妻向于娇,却不因此退缩,说她要证明她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这时候,她偷走了他的心。

  他教她骑马,教她射箭,一个无心的赌注,却是让两人更加亲密起来,从此她的身影深植在他的心中,他从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女人。

  平城王谋反,他身为二皇子,有责无旁贷平叛的责任,这样的九死一生,她仍愿意追随,愿意献身,她的爱融化了他一直冰封的心。

  随后,她替他练兵,替他出谋划策,幸运揭穿了平城所设的陷阱,若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太子濮阳寒,说不定整个风月王朝都会一朝变色,但是王朝最后并没有善待她,父皇剥夺了属于她的封赏,他也被迫娶了别的女人。

  这一刻,她的一颦一笑,居然栩栩如生的出现了在濮阳寒的眼前,他知道她很美丽,笑起来连花儿都为之失色,一记眼神一个动作都有着天生的娇媚,却又英气外放,有勇有谋,上天把这么好的女人赐给了他,他却没有好好珍惜。

  那一日她与罗锋在御书房外的对话,其实他听到了,那一句“他似乎不是适合我的男人”几乎将他杀死。

  这时候,濮阳寒已经走到了向于娇面前,但却迟迟没有朝她伸出手,气氛渐渐诡异起来,连濮阳广及向光儒的笑容都消失了。

  “本宫……”濮阳寒低下头,心中乔巧的形象慢慢淡去,眼前的新娘子,又变回了向于娇,于是他语气一寒,像是破釜沉舟般豁出去说道:“本宫,没有办法娶你!”

  说完,他摘下头顶的金冠,回头走到了脸色铁青的濮阳广面前,跪下朗声说道:“儿臣有罪,恕儿臣无法迎娶向氏。”

  “混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濮阳广气得大骂,眼角瞥了下面沉如水的向光儒。

  “儿臣与向氏之间并无感情存在,强行结合只会造就一对怨偶,请皇上明察。”

  “还明察什么?你不就是为了乔巧那个女人?来人啊!去把乔巧给朕抓起来,即刻处死!”濮阳广气疯了,很明快的下了决定,在他心目中,乔巧不过是一个蝼蚁般的百姓,既然会影响到他的皇图大业,那就捏死!

  讵料,濮阳寒抬起头来,淡淡地说道:“儿臣已让她出宫,父皇找不到她的!而且悔婚一事是儿臣的决定,何以迁怒于她?乔巧于对抗平城军的战事之中运筹帷幄,厥功至伟,可说没有她就没有这场胜仗,但父皇却因为偏见收回了对她的赏赐,已是不公,现在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要置她于死,相信不管什么理由都难以服众,岂不寒了所有追随我风月王朝官员百姓的心?”

  果然因为他这番话,四周小小声的议论起来,即使这些人大多是向光儒的党羽,但濮阳寒是未来的皇帝,他说的话相当具有代表性,他愿意护着自己人,多多少少也让这些官员心头震动。为官一生,想追随的不也就是这样的帝王吗?

  濮阳寒为了乔巧,不惧当众顶撞自己的父皇,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救乔巧,救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事与任何人无关,所有罪责儿臣愿一力承担!”他抱拳垂首说道。

  “大胆!”濮阳广觉得脸丢尽了,同时又无法向身旁的向光儒交代,一时之间骑虎难下。

  毕竟原本的太子濮阳深已被刘胜所杀,现在只有濮阳寒这个皇子最有能力且名声最高,其余的皇子比起资质才干,皆是远远逊色,甚至还有在平城之役中逃走的,所以为了王朝大统,濮阳寒绝不能杀。

  最后,他只能厉声道:“将太子给朕关进天牢之中好好反省!他一天没有想通,就一天不准放出来!”

  离京的乔巧并不知道京里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也不关她的事了,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回到方圆城,和李齐及一干弟兄们道歉。

  对,道歉,因为当初为了招揽他们,答应的封赏及新政的改革,没有一项做到,虽然这应该是濮阳寒的责任,但计谋是乔巧出的,她的内疚比任何人还深。

  以前她当大队长时,只要承诺属下的事,她拚死也会做到,比如她最后参与的那个攻坚,她承诺会让每个队员都安全回家,结果就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在这个时代,她对于大局无能为力,只能化为一声道歉,虽然无法弥补什么,也不会因此减少她的罪恶感,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独自坐着马车,她很顺利的在一个月之内进入了方圆城,此时太子与丞相之女大婚的事已遍传天下,只是大婚那天发生的状况众人尚未可知,所以当李齐见到乔巧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责怪,反而是难掩同情。

  “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对不起那些曾经相信太子的弟兄。”

  乔巧见到了往昔一同出生入死的将领们,一脸沮丧地道:“答应你们的事我做不到,朝廷不仅不减税,还要增税,有功将士不封赏,也不让百姓休养生息,这时候还要征壮丁筑什么城墙……我已经试过劝谏太子,却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李齐等将领对视一眼,虽然感到失望,但仍反过来安慰她道:“没关系的,乔姑娘,这不是你的错。”

  “但当初这些条件是我开的,计谋也是我出的,大伙儿抛头颅洒热血,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我真的过意不去。”乔巧朝大伙儿鞠了个躬,虽然在这时代这种行礼方式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这是个重礼。

  “乔姑娘,真的不怪你,昏庸的是皇帝,又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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