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风聆海 > 贺新郎·无艳 | 上页 下页


  树藤遭他暗器鍒断,劲力偷渡,教她掉下高树时顺道扭伤双腿筋骨,本以为女娃娃至少可以坐定半天从长计议,谁知她呼痛诅咒之余,竟一爬一伏挪至江边,气也不喘便匍匐栽落。

  这回天缺没等他吩咐,早早借了岸边晒网,充作渔郎将她捞起。

  他默许天缺假扮渔郎看顾她直至康复,谁知几日后等她手脚能行,竟趁天缺外出,悄悄偷了小刀转遁后山。

  望江关气了,顺手抓了身旁树果凌厉射去。

  小刀打飞,她腕上无事,握刀的虎口却刮擦出血。

  “出来!给我出来!”聪明如她,知晓有人暗阻。

  他换了高树隐身,她无奈他何。

  “不出来就别仗着自己厉害妨人自由。”她也火大,朗朗嚷道:“我死我的,其他人少管闲事!”

  很有道理,他行事向来讲究自然,没理由碍人心意。

  所以,她很顺利地重拾小刀,很顺利擦去草屑,很顺利呵呵两气以求刀锋磨光一死痛快。“菡姊儿,菂菂来了……”她说着,戚戚然闪烁泪光。

  什么?!他耳尖,字句听来分明。

  这倔强公主要死不活的原因竟是──

  碰!

  男人手脚毕竟稍快,他用身旁丰梨打晕了她。

  明明,她已经许久都没有梦了。

  整日是担惊受怕的慌,夜底是侵脉噬骨的饥,睁眼闭眼同般虚浮,飘飘然脚下不稳,碰地摔向道旁缓坡,连翻两转才顺势止定。

  她摊着。

  多希望便这样沉沉摊着……

  可人群不许──

  “有人倒了!”杂沓声来,勾连山风卷石。长草欺掩,她颊上陡然吃痛。

  没、我还没死呐……挣扎四肢,这些日子她由惊慌、错愕、忿忿、不忍,而后多见不怪无动于心的画面,一幕幕在脑间浮起……

  好清晰地,赤条条的躯体不分男女。

  或饿,或病,僵硬着死前姿态。

  有人甚至还留有活气惨惨吊着,就遭流民们抢劫一空,无情扔下。

  荒山恶水,兀鹰半天盘旋……

  “……烧了还得费柴火。”一回,她听着身边大叔泪流满腮着说。

  死的是他五岁大的幼儿,大婶面无表情痴呆呆看着人们将童尸抱走,十指瘀伤,全是让从未吃饱的孩子吮的。

  “我最后的儿啊……”许久,凄厉哭嚎撕裂般在黑昼间响起。

  蚀日无声。

  后来她竟也习惯了。

  流民任飞鸟啄尸,粮食用罄就射杀一路跟来的鹰群为食。

  人鸟互殇,这样跟从前菡姊儿为她讲述古代易子而食的传说差别多少?而她当时竟还为之大恸,卧梦里全是鬼影幢幢……

  菂菂心太软,将来可别吃苦才好。

  菡姊儿总陪她睡,叱阎罗剑从不离身,只为她驱避梦魇。

  有菡姊儿在,菂菂不怕……

  她撒娇,多希望便这样一生一世,姊妹再不是妲己无艳,母亲予她们阿菡和菂菂之名,从来只教她们与世无争、但求安稳。

  呵,人道东霖无艳天赋异能,祸福吉凶转眼即知,只有打小不离的菡姊儿明白她苦,预言呐预言,可全是她入梦便宇宙八方周游跌落来的。

  有时连她自己都不知迷途到那儿,记忆或梦境?过去将来?

  真实?虚幻?

  人地时物她总搞混,累极便任由摊落,就像现在这样,不也挺好……

  走,我在母亲故乡等你……

  谁?是谁说的?那身影好熟。

  记得了,菂菂……

  草香、风吹……

  敌人杀伐喧腾,菡姊儿却笑靥如花,鲜血落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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