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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几公里外的医院里,午寐中的严开不自觉冷颤惊起,他看着窗外许久不见的蓝天,也是若有所思。

  午场电影后——

  “好看吗?”陈维钧问。

  “啊?”梁善善犹如大梦初醒,“什么?”

  陈维钧看着明显失魂落魄的心上人,忍着胸口郁闷。

  “这阵子,严开的病情稳定,教授说他意志力坚强,是个合作的好病人……”起了话题,梁善善果然关心聆听。

  “说实话,以前我很讨厌他;可是,最近跟他相处,这才发现他的确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他顿了顿,发现梁善善眼眶里闪着泪光,却迟疑着无法鼓起勇气替她拭泪。“他说我不够资格爱你,因为我不够坚强。”

  以后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放心去做你想做的好事吧,我比你强,又比你坏,就由我来保护你的善良,让你不再受伤害!

  梁善善突然想到严开从前说的这段话,是吗?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不再强大,所以狠心抛下她?

  “可是,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我也可以保护你啊……”她喃喃自语。

  “善善,”看着她恍惚的神情,陈维钧忍着心底失落。“我知道你很想念严开,但……癌症不是感冒,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咳嗽、喷嚏或者发烧,他总有一天会死的!你这样执迷不悟的放感情,等严开走后你又该如何自处?”

  “算是老天的玩笑吧,你又何苦这般折么自己?”陈维钧说。

  不!她想着梁娴容的话——孩子,你需要欲望,欲望一件事或者一个人,你需要求索,然后得到或失落,然后珍惜这样的过程。

  “我一点儿都不苦……这样的过程,我觉得很满足……”

  她不以为意了,不管严开愿不愿意再见她,她都觉得满足。爱人本来就是比被爱更需要了解的人生课题,她明白了,从前她迷迷糊糊的被爱着;如今,她正在学习着爱,她正在爱。

  陈维钧一直注意看着梁善善的表情——

  她笑着,笑的幸福洋溢,笑的轻约甜美,笑的他心都痛了。

  然后他想起病房里那个同样总是悒悒寡欢、眉头深锁的严开。

  或许吧!所谓“旁观者清”,他比谁都了然他们相互的情深款款。但是,当“旁观者”也同时是“第三者”时,他又该如何摆平心底的隐隐作痛呢?

  癌症病房护理站前。

  “陈大哥……”梁善善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有些慌张的四处张望,希望严开不要刚好也在走廊上。

  他说过,不想再看见她,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她要好好做到!

  “我想让你知道,严开在想些什么……”

  陈维钧扬起一抹苦笑,对着自己。

  终于……还是决定割爱了!

  “在癌症的世界中,病人的生命形态只有两种,一是痛苦的生,一是解脱的死;末期癌症的治疗方法其实很残酷,而且不一定有效,我们只能想办法减轻病人痛苦,其他就听天由命,在这种情况下,不只医生为难、病人痛苦,就连家属也跟着挣扎煎熬。”

  所以,通常到了这个时候,病人和家属们往往都会将最后希望转向其他事物,或是宗教、或是其他科学还没有办法证实的治疗方式。但是,医生不行,医生必须比病人还要冷静及悲观,因为他必须面对常态,奇迹永远只是属于发生奇迹的那个幸运儿,不能放诸四海。

  “严开是学医出生的,所以我想他应该也是抱着这种心态面对自己的生命,他怕拖累你,甚至惹你将来无止尽的伤心,所以才硬着心肠说了那些狠话;而站在同样身为男人而且又是情敌的立场,我原先是该赞成他这么做的,但……”

  陈维钧对着早就泪眼模糊的梁善善说:“如果真心站在你的角度看事情,我想这并不是一个好方法。”

  “善善,你说过你不苦,可是他并不知道对不对?”他左手扶着她的肩,右手轻轻拭去了她的泪,唯一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来,把眼泪擦干,去告诉他,让他明白,你有足够的能力爱那样的他!”

  梁善善怔怔看着陈维钧,他正温柔对她笑着。

  “去啊!去要回该你的爱!”他说。

  然后是林栗说:“龟龟赛跑,没完没了!”

  形象、人物、声音……快速重叠……

  “我许的愿望是——”严开一字一字揭晓答案,“不·让·你·孤·单。”

  “这首歌是男女对唱的,我要你……陪我。”

  “不要把我当外人,善善!”严开的声音低低在她耳边诉说:“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关于你的,只要你需要……如果你没有想到我,或者不敢麻烦我,我会很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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