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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淡淡的叹息声从身后传来,谢仲涛心下一惊,猛地回头,发现一名白衣男子居然悄然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

  “你——什么意思?”他不是向善之人,却仍是被莫名震撼,只因男子的相貌,竟像极了时转运亲手所刻的观音像。语气不由得顿了顿,隐隐有种错觉,那种俊逸的超尘气质,怎会是凡人所有?

  “你和时转运,本没有姻缘相系,又何必苦苦相逼?”男子慢慢走上前,看向谢仲涛之前注视的人影,“她为你转运,以命相抵,死劫过后,与谢府,与你,已无关系。”

  “带走转运的,是你?”听他字字玄机,犹如身临其境,看得透彻,联想当日转运的不辞而别,许多片断拼凑起来,谢仲涛终于有了完整的答案。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男子的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年的时间啊……几百个日日夜夜,伴在身侧的,只有她的一幅画像,睹物思人,他四处寻找,在思念中痛苦煎熬,度过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

  “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男子的眼神平静无波,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她要我让你活,你能逃脱生天,并不是幸运。”

  “你答应转运救我,条件是转运跟你走。”他是生意人,几番揣测,就轻而易举地道出其中的来龙去脉,“如果,我要你给转运自由,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是在跟我谈条件吗?”见他明明很紧张,却偏偏要做出镇定的模样,男子微微笑起来,“谢仲涛,你打算以买卖来论时转运的价钱?”

  一只手悄悄地背到身后,掌心中点点幽蓝光芒集聚。

  “不!”谢仲涛断然否定,目光投向远处的人影,慢慢放柔,“若有将来,她是我要一辈子疼惜的人。今生只有呵护,绝不会拿她出来做交易。”他转向男子,对视之间,眼神变得坚定无比,“我不管上天有没有安排我们的姻缘相系,既然我已经找到了她,这一次,无论任何阻碍,我都要转运,至死方休!”

  手慢慢放下,掌中的蓝色光芒淡了下去,最终不见,男子的笑意更深,隐隐有几分赞许,“你带她走吧。”

  谢仲涛不语,确切地说,是愣住了。

  如此不费周折就成功将转运要回?他以为会有重重阻隔,才能与她重新厮守。

  “你想我既然存心带走她,势必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男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谢仲涛,我要试探的,是你。”

  “我不明白。”谢仲涛开口,对他模棱两可的话,甚为不解。

  “不明白也好。”男子敛目,他扬手,衣袖从谢仲涛面前拂过,语气如风,“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带她走吧……”

  衣袖拂过面庞,谢仲涛再睁眼时,眼前只有空荡的街巷,已不见了男子的踪影。

  不可能不见的。

  她看着那幅画掉进水中,沿着湖水漂流下来,她沿石堤而下,一直走到僻静河段,却已不见画的踪影。

  不可能沉没——她清楚。画轴中装有浮木,至多随水漂流而已。种种猜测都被自己否定,那么,画到哪里去了呢?

  没有想到今日会碰巧遇上他。一年前的离开,她就已经做好了诀别的打算。想着,今生,他们不会再有相见之日,可是没有料到,今日溱湖边,无意之间,她居然又看见了他。

  心疼他眉宇间浓浓化不去的愁,她却强行压抑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对他视而不见。

  就当她已经死了吧。彼此不再有关连,不再有干系,这样,对他,对她,都好。

  可是,为什么在他放手的那一刻,她有失声尖叫的冲动?听他苍凉的言语,她的心也会揪紧疼痛?

  手握紧了掌中的竹竿,狠狠地一击,拍中湖面,击碎了倒影。层层涟漪荡漾,一圈一圈地荡漾。

  “在找什么?”

  低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乍然愣住,僵硬了躯体,热血冲上脑门,不知该如何是好。

  “转运!”

  要她如何无动于衷?这个名字,即使呼唤的人因为期待和激动,微微变了语调,但那种熟悉之感,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抹杀。

  水波聚集,湖面平静。她低头凝视水中的倒影,白发苍苍,满面皱纹,年迈佝偻。这样的容貌,连她有时候都会混淆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将她辨认?

  转过头,迎面站立的,是霸气不复当年的谢仲涛。他的视线一直定在她的脸上,就这样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如何知晓?”她克制泛滥的情绪,哑着嗓子问他。

  谢仲涛慢慢上前,迫人的压力在她周遭聚集。他一步步向她接近,直到他和她之间,已经没有了距离缝隙。

  “形体变了,外貌变了……”他的手指沿着她皱纹密布的面庞,停在她的眼角,“惟一变不了的,转运,是你的眼神。”

  她精于仿制之术,做一张人皮面具,改头换面,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但是无论她怎样掩饰,石堤上的那一眼,她短暂的惊慌和无措,绝对不是陌生人初遇时应有的表情。

  他不敢肯定,毕竟,这一年来,大江南北,四处寻她,有希望,更多的,是失望。所幸这一次,试探之下,上苍没有再叫他失望,将她完完整整地送回到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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