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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十岁的她,坐在床沿,盯着梳妆镜中反射出的母亲刻意打扮过的姣好容颜。

  “媚儿,妈妈好看吗?”端坐着的母亲忽然回头,对她微笑。红得耀眼的唇膏颜色映入她的眼帘,不知道为什么,她打了一个寒战,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身子,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

  “来,这是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妈妈现在给你穿上。”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妈妈,疼……”手臂被拽得生疼,她呼痛,对母亲反常的举止开始有些惊惧。

  “乖,听妈妈的话,过来。”母亲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地拉她,不顾她的抗拒,言语温和,举止却陌生得可怕。

  “媚儿,看看,你多可爱。”母亲将她推向梳妆台,要她端详镜中的自己。

  她乖乖地看着,母亲的手,插入她的发间,动手为她整理头发。

  “妈妈,哥哥呢?”才问出这句话,一缕头发忽然被揪紧了一下,扯得头皮生疼。

  她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疼得眼泪差点掉出来。

  “媚儿……”良久,母亲的手才重新开始滑动,一下又一下地为她编辫子,“你哥哥,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她转过身,奇怪地问母亲。

  母亲沉默,只是在她面前蹲下来,为她垂落在肩头的发辫扎上漂亮的丝带,凝视着她,很久之后,才伸手触摸她的脸蛋,“因为爸爸的爸爸不允许。他要爸爸带走哥哥,今后,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妈妈……”她虽听不大懂,但能够辨别出母亲酸涩的口气,伸出小小的手,覆在摩挲她脸蛋的手背上,诧异冰冷的触感,她抬头,恰好对上母亲琢磨不定的眼神。

  “媚儿,去看看爸爸他们来了没有?”挂钟当当作响,母亲轻声对她说。

  她点头,如往常一样奔到窗边,趴在窗沿从五楼向下张望,果不其然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对街。

  都是这样的,每星期的这个时候,爸爸都会来看他们。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她听得出来,是母亲在一步步靠近。车由内被推开,走出熟悉的人影,她兴奋地呼唤:“爸爸!哥哥!”

  他们身后还有几个人,她不认得,回头疑惑地看母亲,“妈妈,他们是谁?”

  “牵着你哥哥的人,你该叫他爷爷。”母亲只瞥了一眼下方,嘴角露出很奇怪的笑意。

  “爷爷?”她奇怪,再次向下张望。这一回,所有的人都抬头看向这方。

  突然间,她像被什么东西举起,整个人扑出了窗口,悬空的恐惧令她想要攀住窗沿,没想到,一双修长的手狠狠地抓住她。

  失了重心,模糊的景物之间,越来越清晰的,反而是楼下众人扭曲的面容。

  “妈妈!”

  她终于叫出声来,随后,只听见筋骨碎裂的声音,剧痛袭来,她便什么都不再知晓……

  “伍媚?”

  犹从天边传来的呼唤,将她带离混沌的梦魇,瘴迷眼睛逐渐清明,看见的,不再是当初的种种。

  腿骨在痛,她想要伸手探触,却无法如愿。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被方其仁拉住,动弹不得。

  呆呆地看向被他强行扳开的掌心,有深深的血痕,竟是自己在陷入回忆中的自残所致。

  还以为自己逐渐变得乐观,能够看开。原来,她只不过是将不堪回首的过往尘封在记忆深处,潜意识地回避。一旦被触及,她的心还是会受伤啊……

  脑中的神经像绷到极限的弓弦终于断掉,只觉得忽然之间没有了力气,软绵绵地,就要瘫坐下去。

  幸亏方其仁的扶持,她被他搀到街角,靠着墙壁,缓缓滑下,就这样蹲坐着,一动也不想动。

  “你不要紧吧?”方其仁皱眉看着她异常苍白的面容,还有涔涔而下的冷汗,好似他方才问她的问题,犹如洪水猛兽一般令她恐惧不安,“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不用了。”伍媚勉强回答,虽是酷暑天气,烈日当空,她周身却已湿透,感觉像是才从冰窖中爬出来,要咬紧牙关,才不至于被侵袭的寒意刺激得呻吟出声。

  她不顺从,方其仁也不强迫。仔细观察了她一会,确定她的症状已经有所缓和,他也蹲下来,不顾路人好奇的眼光,坐在她的身边。

  “当老师,是自己想,还是有其他的原因?”一个孩子跑过他们身边,调皮地对他做了个鬼脸,他终于开口,如此问她。

  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所以,他想要弄清楚答案。

  伍媚浑身一颤,偏头,却发现方其仁并没有看自己,而是一直凝视前方。他问人,总是这么直接,拐弯抹角对他来说恐怕永远都是陌生的名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对面,是公交车站。

  有趣,他们似乎永远都和公车有缘哪……

  三年前与他相逢的一幕又在脑海浮现,奇异地温暖了她的心房,驱走了彻骨的寒意。她垂下眼帘,目测她和他之间相差无几的距离,轻轻地开口:“我是因为碰上了你,才有了当老师的念头。”

  意料之中,没有他的回话。她是为了他,才有目的性地选择当老师,想当然,他对这样的回答一定很不满意。

  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少年时代,她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仅仅是因为方其仁,她才开始有了这种自觉,并为了自己定下的目标而努力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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