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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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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君王,若是都城不保,被迫迁都,那是偌大的耻辱。然而如今,却似乎除了这一条路,已别无他法。 “皇上若是一人要走,自然来得及。满朝文武相随,却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了。”话未出口的是,这朝廷之中,又有多少王公大臣是愿意跟着主子,离开都城的。迁都之事,只要一有反对之声,只怕便难施行了。 “朱棣原本被困在建州,只要等边关援军一至,自可前后夹击,歼灭叛军。没想到他尽如此快地渡过漳河,攻得朕措手不及。难道真是天要亡朕吗?”目中忽现悲凉之色,太祖皇帝传下来的江山,就要落入叛王之手了吗? 梦无忧飞快地瞄了兄长一眼。漳河之上的八阵图,是段易影摆下的。其中厉害她自然知道。当今天下能破阵的,除了她和段易影,就只有哥哥了。段易影自是不会帮助朱棣,她更是不可能。难道暗助叛王之人,竟是哥哥吗? 她闭了闭眸,才要摒弃这个荒谬的念头,却见梦无痕已然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太傅,你这是做什么?”朱允炆惊道。 “臣请罪。”梦无痕垂眸道。 “太傅功在社稷,何罪之有?” “通敌叛国,罪无可恕。”梦无痕沉声道。 慕容华衣的手悄然拢入袖中,冰凉的弯刀贴着指腹,令她莫名的心安。她早已想得清楚,若是朱允炆发难,她便立刻截下他去,迫他立下免罪的承诺。 她知道,暗助朱棣一事,若不向朱允炆坦言,梦无痕无法心安。然而他有他的坚持,她也有她的做法。便是他怪她怨她,她也只有认了。 “什么意思?”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朱允炆盯着他,问道。 “朱棣之所以渡过漳河,是臣教他破阵之法。”伏身而叩,梦无痕一字一字地道,“请皇上降罪。” 仿佛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梦无忧的身子晃了一晃。原来——竟真的是哥哥? “为什么?朕待你不好吗?还是当年之事,令你心怀怨怼?”朱允炆咬牙问道。 静默了一下,却没有一句解释,只道,“臣万死。” “好,你很好。”怆然一笑,朱允炆退了数步,道,“太傅,你是仗着手头那三块免死金牌,以为朕便杀不了你?” 那三块免死金牌,一块是沙场之上,梦无痕救下先皇,所得的赏赐。第二块,是先皇临终之前所给,为的是要他毫无顾忌地做个谏臣。而第三块,却是朱允炆登基之后,为报师恩而亲手所赐。 慕容华衣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有了这三块免死金牌,不管怎样,梦无痕的一条性命算是保下来了。至于其它的活罪,要流放要充军,只要他能因此而心安,她都陪着就是。 “臣不敢。请皇上降罪。” “皇上——”梦无忧一声惊呼,哀切地望着他。 眼前此人,既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又是无忧的嫡亲兄长,却犯下如此大罪,朱允炆惊怒交加之外,更是心绪纷乱。然而此时此刻,前尘往事竟又一幕幕浮现心底。 先皇第一次将那人带到自己面前,笑说,“从今往后,这便是你的太傅。从今以后,你要跟着他好生学习为君之道。” 白衣的青年温文含笑,“梦无痕见过殿下。” 从那时起,自己就喜欢上这个太傅了罢。之后跟着他习文修身,听他授业解惑,早已将他视为一生的良臣。而那件事后,自己更是尤为后悔,只想着等太傅回来,定要好生补偿。却不想,等来的却是这样的请罪。 千头万绪,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处置。只得一拂衣袖,冷冷道,“着令文渊阁大学士梦无痕即刻回府,听候发落。” 言罢,转身便要离去。 这时,慕容华衣的心才算放了下来。紧扣弯刀的手,也松了开去。 “皇上——”梦无痕唤了一声。 没有回头,朱允炆僵直的身子,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臣恳请,拜祭先帝皇陵。” 沈默片刻,朱允炆丢下一句,“准了。” 便径自举步离去。 电闪雷鸣,雨疏风骤。 紫金山下,皇陵碑前,一抹白影寂然而跪。 三天前,圣旨宣于梦府,革除梦无痕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傅等诸多头衔,贬为庶人,永生不得录用,家产冲交国库。 以他犯下的重罪,这样的处置实在算不了什么。这其中除了他手头三块免死金牌作保之外,朱允炆自己也同样狠不下心,痛下辣手。然而自从圣旨下达,梦无痕便离开了大学士府,径自来到皇陵。 三日来,风雨不断,那人却只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陵前。 远处的红墙边,慕容华衣遥遥站着,既不靠近,也不说话。他来了这里三日,她便陪了三日,然而却什么也不说。皇上宽容,没有降罪严惩,是幸还是不幸?她只知道,那人心里的内疚,只怕早已压得他喘不过气。 早已说过,无论水里火里,她会随他一起。若是跪在这皇陵之前,能令他稍稍好过,那便跪吧,她陪着便是。 雨渐渐的小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慕容华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却忽然看到远处起了火光。 “朱棣攻进皇城了。”她走到梦无痕身边,静静地道。 朝皇城的方向望去,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将那巍峨的宫殿染作凄烈的绯色。梦无痕抬眸,声音低哑,“起火的地方,是栖凤宫。” 这是他三天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满天的火光中,一朵淡金的莲花直上云霄。望着那莲花在天上渐渐消散,梦无痕安下心来。无忧该是已经带着皇上安全离开了罢。她毕竟没有怪他。才会放这烟火,只为了让他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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