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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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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幼时爹爹让她坐在肩头上,想起爹爹如何教她操帆结绳,想起爹爹粗糙布满厚茧的大手,想起爹爹一年又一年渐增的白发及皱纹,和那越来越莆出现的疲倦神情。 “井之罄矣,维罂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无父何估,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她将玉抉握得更紧,忆起爹爹去世盾自己所承受的那些磨难,以及令人难堪的谣言。顿失爹爹,她比谁都还要痛苦,可又有谁能懂得? 胸中的哀痛涌了上来,泪珠不觉在眼眶中打转。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顺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吴天罔极……” 在失去亲爹之后,她才知道爹爹为了抚育儿女在肩上扛了多大的包袱。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天塌了,所有的担子全落在她头上,她那时才知道自己过去是多么的不知惜福。 迥荡在林同的琅琅诵读声好似在责备着她,责备她在爹爹生前与他怄气,责备她不顾抚育之恩与爹爹争吵。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答,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之前她总一味的争取自己想要的,任性的伤害了爹爹的心,而且在爹爹死后,还不懂得收敛,只知道要证明自己的能力,盲目的以为这样傲才是对的。她甚至在发现楚恨天手持黑龙蟠时,怨恨起爹爹的不公,否定掉爹爹这些年来的疼爱及抚育之恩,却忘了……忘了爹爹是最疼她的。 天,她怎会这般任性,这般不孝? 随着朗诵声戛然而止,她眼眶中的泪珠终于止不住地滑落,战青捂住逸出口中的啜泣,几乎是踉跄的转身离开。 萧靖是听到巨岩后传来轻泣的微音,才循声找到她的。 久未见抛转回,他心里不安,便向夫子告退出来寻她,未料却发现她伤心的躲在林间巨岩后啜泣。 心头有一瞬的恐慌,在发现她全身无伤后,他才稍梢镇定了下来。 “怎么哭了?”他怜惜的拥她入怀,柔声询问。 她将小脸紧紧埋在他胸前抽噎着,双肩微微颤动。 肃靖以为她在想家,整颗心顿时揪了起来。难道他不足以占据她心中的位置吗?为何她总是想着潜龙战家?那个家的魅力究竞有多大?竟连身处数百里远,都还能让她魂素梦牵。 明明人就在他怀中,为何她的心却好似远在天边? 萧靖紧紧拥着心爱的女子,觉得心痛不已。 他知道自己狠奸诈,当时在岛上那祥对她根本就是乘人之危,但他一来心疼她为了战家付出太多,二来是怕错过这个机会,他一辈子都无法在她被“海龙战家”占据的心中抢得一席之地,是以才会利用她钻着牛角尖时,拐骗她与自己回幽州来。 一个月过去了,她始终闷闷不乐,他明知不该强留下她,明知她生来就是海上儿女,明知该放她回去,可他却不想放手、不想让她离开,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服自己他能让她忘掉海、爱上他…… 如今,她却哭倒在他怀要。 萧靖紧拥着她,忽然发现她原来结实的肩臂,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细瘦,她脸上健康古铜的肤色消退了,只带着苍白…… 曾经,同一个女人,站在船上意气昂扬、英姿飒飒地指挥若定,他是那般的爱她神采飞扬的模祥,爱她的冷静果决、自信满满。 他是不是错了? 这个疑问才在心中冒出芽,萧靖立时变了脸,环着她的双臂不觉收紧。 不,他没错!他绝对不放手! 向来清澈的黑瞳闪着混乱,他心慌的想着,才一个月而已,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和她耗,时间会让她淡忘一切的,然后她会爱上他,一定会的…… 就在他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战青的气息已渐渐平息下来,她偎在他怀里,夹杂着哭音哽咽道:“爹一定很气我,他这么疼我,我却总是惹他生气……”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萧靖仍稳定心神,好声安慰她道:“不会的,你这么能干、他以你为荣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气你?”.“爹病了,我都没拄意到……甚至怨他不公,赌气不和他说话……”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衫,“我只想着要证明自己,却忘了爹年事己高……我都还没和地说对不起,他就……走了……” 萧靖恍然大悟她为何如此执着。当她爹过世时,她一定什么都无法想,只是一个劲儿的自责,然后就这样一路钻进了死胡同里,认为非得要成为当家,非得要扛起海龙战家,她才不会被淹没在深深的愧疚与遗憾之中。 “是我……是我害死了爹……”她在他怀中呜咽着,“如果我稍微注意一下他的身子就好了,但我却任性的只顾自己……” 战青泣不成声,萧靖心疼的抱紧地,“不是的,不是你害的。” “是我……是我这个不孝女害死爹的……” 听她这般怪罪自己,萧靖感到万分的疼惜与不舍,他捅着她轻轻摇晃,大手轻抚她的秀发,温柔的开解道: “傻瓜,你爹的死不是你的错,别再自责了。天下父母心,他不会喜欢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的。” “是吗?”战青睁着迷朦的泪眼,不确定地昂首看他。 “当然。”他黑瞳中透着怜惜,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垂首闭上双眼,另一串泪珠滑下,“我好想他……” “我知道。”他声音有些沙哑,将她拥在胸前,轻吻着她的额,深深低叹着重复:“我知道……” 回到庄院后,萧靖引导她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她和他说了很多,关于她爹、关于那无数次的争执、关于父女俩之间的心结、关于她爹死后所遭遇到的困苦。 那一夜,天上的月是那么的圆、那么的大、那么的皎洁。 他将她抱在腿上,抱着她数度哽咽,看着她脸上的泪,落了又止,止了又再度滑落,直到最后哭累睡着。 听着她的遭遇,他没来由的怪罪自己为何没早点遇到她。五年前的一念之差,让他改这西域,若是继续往南洋而去,定会遇着她吧? 那么,他便能早点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为她挡风遮雨,代她扛起那片天,她也不会受了那么多无谓的折磨。 拦腰将她抱回床上躺好,萧清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如果早五年遇到她,事情是否会有所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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