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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到了她年纪够大了,每回到了吃饭时间,就自己先到厨房去找陆义丘叔和翠姨,一起坐在厨房里的方桌吃饭,几次下来,翠姨拿她没辙,这才顺了她。

  一个人吃饭是很寂寞的。

  她知道。

  “你买了一整船的籽棉?”

  这日午后,用完了膳,她喝了一口热茶,捧着茶碗叹了口气,忽然听到他开口问。

  温柔抬眼,只见那男人一边吃着茶点,一边淡淡的瞅着她。

  天气热,他今天穿着一身的黑色罗衣,罗衣透气,但贴体,充分尽显他强壮的体魄,让她都不敢多瞧他一眼,忙又垂下视线。

  午后的阳光洒落了些许进窗台,照着他搁在账本上的大手,让她不由得瞧着他那苍劲有力的大手。

  在这之前,他从没问过她的买卖,可她晓得他知道她在做什么,酒楼的掌柜,会将平安符的账本拿来给他过目。

  此刻,他手下的账本却不是平安符的,是另一本记载着各种交易买卖的本子。

  她看见自己虚报的假名就在上头,他干净的手指,正搁在其上,抚着那温字上方小囚的框边,不知怎的,感觉好像他正摸着自个儿的脸,让小脸热了起来。

  “我是。”她忙挥开那错觉,红着脸点头。

  “这货钱不少。”他缓缓再说。

  “是不少。”她坦承,抬眼,“是我手头上全部的现银。”

  他挑着眉,看着她,问:“为什么?”

  之前她多少还会买些真丝来做上等的布料,这会儿忽地一古脑将银钱全拿去买棉籽,难怪他会觉得奇怪。

  只是,她都不知道他会注意到她在做什么。

  “快入冬了。”她咕哝着,“那些棉花可以拿来做棉袄。”

  他没就这样放过她,只继续挑着眉,看着她。

  那无声的质疑,在空气中扩散。

  她被他看得满身不自在,小脸越来越红,知道这男人没得到答案,不会罢休,她只得开口解释。

  “三斤籽棉,可做皮棉一斤多,皮棉一斤又可纺纱一斤,纱一斤便可织就一匹布。一匹布能换快三升的米,一升米可煮十碗饭,三升米就是三十碗。”

  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她。

  她面红耳赤,但仍力图镇定的说:“每年秋收之后,农家种的稻谷米粮大多得上缴官府缴纳田赋,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足够余粮过冬。丝绸的织造,一匹布需要八到十六个工作天,织就一匹棉布,却只需要一天。”

  她匆匆说完,闭上了嘴,小脸依然有些红。

  他盯着她,沉默着,一语不发。

  这买卖很蠢,她知道。

  就算那船籽棉都能顺利织成棉布,她也无法把那么大量的棉布赶在年前全卖出去。她根本不该把所有的现钱都砸在那船棉籽上,她比谁都还要清楚,这单生意,可能会让她落得血本无归的下场。

  可一匹棉布能换上三十碗饭,而织就一匹棉布,只需要一个工作天,而在经过这一整年的合作之后,她实在无法看着那些越来越熟悉的农家,像去年那样辛苦的挣扎过冬,更别提她这事若成,受惠的还不只那些农家。

  “你打算把那些布卖给谁?”

  这问题,正中她的痛脚。

  可恶。

  她暗咒一声,直视着他,“我还在谈。”

  “你还没找到买家?”他眉挑得更高。

  “我正在找。”她微微一笑。

  “你还没找到买家。”

  该死,他的问句变成陈述句了。

  温柔放下茶杯,有些赌气的说:“我会找到的。”

  他看着她,半晌,才道。

  “这批货,你想卖多少?”

  她一听,心头猛地一跳,呆了一呆,然后很快回过神来。

  眼前这家伙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她那船货,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这是我自己找来的碴,我自己会想办法处理掉。”她坐直了身子,看着他说:“你不需要帮我。”

  他又挑眉,才要张嘴,她已举起了手,再开口。

  “不过——”她不贪他的钱,但这是生意,所以她正色看着眼前的男人,道:“从我手中出去的布匹,虽然不是全城最好的,但品质绝对不差,如果只是一次买断的生意,我不需要,但你若想做长期的买卖,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她不是笨蛋,可不会因为面子问题,就错失这买卖的机会。

  坐在紫檀茶几后的男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问。

  “你还想继续这买卖?”

  她点头,告诉他:“江南织造的棉布既便宜又好,城里有不少大老板收了布,全透过大运河往北送往京里销,江南的棉布在那儿的价格很好,这是可以做的生意,我相信你比我还清楚。可若要做,我想找个可以长期合作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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