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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张同知慢条斯理,意有所指的看着她笑:“这城里的主,就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温老板,你懂吗?”

  “子意知道。子意谢知府大人,谢同知大人给子意这个机会。”她诚惶诚恐的弯腰再弯腰,将拱着的手和头都快垂到了地上。“子意必定不负大人所托。”

  “既是这般,就好。”

  张同知满意的笑着,一甩长袖,转身走了。

  她一路毕恭毕敬的跟着,将他送到了大门外,直到那张同知的车驾远离,她都还弯着腰,拱着手,紧紧抓握着那银锁。

  手心里的银锁,又冷又冰,她紧紧握着。

  等到那车驾再不见踪影,她方直起身子,转身跨进门槛,一路挂着微笑,走回温子意所属的大院,可才进门,她再忍不住胸中郁气,弯身张嘴就呕出了一口热血。

  待她回神,邱叔与陆义已在跟前。

  “丫头,你还好吗?”

  邱叔一脸担心的看着她,她以掌心与手背抹去嘴角鲜血,将染血的手藏在衣袖中,哑声开口。

  “没事——”

  话声未落,一口热血再次上涌,她改以左手去遮,教那握在左手掌心中的银锁,全染上了她的血。

  她看了,心更痛,再要吸气,另一口热血又再上涌,无法遏止的从口中呕了出来。

  到这时,眼前已然一片昏黑。

  陆义飞快伸手扶住了她,丘叔更是惊呼出声。

  “我去找大夫——”

  闻言,她急忙伸手将他抓住。

  “不行,你不能去!”她头晕目眩的强撑着,张着布满黑点、看不清的眼,斩钉截铁的道:“阿叔,温子意得好好的,不能倒,不能病,这个时候不能!”

  “可是——”

  “没有可是!”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哑声道:“那些人是妖,披着人皮的妖。他们让温子意继续收月钱,而不是直接取而代之,定是有原因的。可温子意要是病了,他们会立刻找另一个人做其傀儡,届时我们更难掌握他们究竟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只有当他们以为,我就是个挂着大善之家,道貌岸然的贪心奸商时,他们才不会有所提防,就像……”

  她喉一紧,心又抽,可仍哑声继续说下去。

  “就像周庆,这么多年来,就是要恶给他们看一样。”

  邱叔震慑的看着眼前他一手带到大的小姐,泪湿眼眶,哑声道:“但你这样是要怎么——”

  “没事。”她脸色苍白,唇仍微颤,但语气无比坚定,“我没事,我只是需要回房躺一下,让我躺一下就好。阿叔,你答应我,别去请大夫,别让周庆赌命为这座城留下的一线生机,就这样没了。”

  邱叔喉紧心抽,只能老泪纵横的点头。

  “好,不去,我不去……”

  闻言,温柔这才松开了手,可心一松,头更晕,她站不住脚,可陆义已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那男人抱着她走进暗道,从温子意的屋,回到了温柔的房,把她放到了床上,让她休息。

  当陆义转身要离开时,她张嘴叫住了他。

  “陆义?”

  他回过身来。

  她半支起身子,坐在床上,看着那男人,哑声问。

  “你是妖怪吗?”

  陆义一语不发的看着她,只是抽出腰侧的匕首,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划下一刀。

  鲜红的血流了下来,没有任何腥臭的味道冒出。

  她瞳眸一缩,却仍坚持又问:“所以,你知道?”

  看着她,男人点点头。

  她直视着他的眼,再问:“你既然会武,为何瞒着不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义看着她,知道近来发生的事,让她无法再轻信任何人。

  深吸口气,他没有闪避她的视线,只哑声开口:“很久以前,我曾做错了一件事,我为此离乡背井。在那之后,我就只是个车夫,当一个车夫,不需要会武,所以我没有说过。”

  这一刹,温柔能看见他眼里的痛与悔,和那强压在冷静表面下的情绪。

  要在这之前,她或许无法辨认,可现在她能懂,懂得人生中那许多无法言喻的悔与痛,可她还是开了口,看着他,继续问。

  “你的腿真的瘸了吗?”

  他张嘴坦言:“没有。它断掉过,可后来好了,但当一个瘸子有许多好处,就像你穿男装一样,不同的身分,对打听消息,十分方便。”

  她点点头,看着他,脸色苍白的道:“我需要你去确认一件事。”

  “邱叔不是。”没等她说,他就知她要问什么,知她在担心什么,他告诉她:“我今天早上确认过了。”

  温柔闻言,这才让自己放松下来。

  “抱歉。”

  “不用。”他告诉她:“你这么做是对的,是我也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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