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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干呆在原地的下人,心中一致浮现某个诡异的感觉——问题就在于,他简直就是太干脆果断了,这是……他们心目中那个严厉、冷血、强悍的爷吗?

  众人突然不约而同抬头循一样方向看去——待会儿,日头是不是要打西边出来?

  被抱着走的李宛妍,在听到他的声音出现之时,一颗被冰冻的心仿彿就此苏醒过来,逐渐回复、跳跃——她就这么全心全意地看着这张近在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男性脸庞,忘了其他人、忘了其它事,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怀中轻如飞雪的重量,让齐三大蹙起了浓眉。不过令他的心跳差点为之一停的,还是在方才看见她的那一刹、她在寒雪下全然无助迷茫的神色。

  脚步仍不停地穿过齐宅的侧门往温暖的屋内移动,齐三低头,视线对上了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蛋,锁定她漆黑如夜的眼睛。

  “你想把自己冻死吗?”冷厉、责备的低吼,显然是从齿缝里进出来的。

  齐三不否认对她的注意力与关心早已超过了限度。承认自己为一个小姑娘吸引并不难,他甚至有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的强烈念头——令他情生意动、令他想怜惜的,竟然是这个在他家墙外“偷花”的小花贼。没想到,这小花贼就连他的心也一迸偷了……

  接连三天,齐宅外意外失去她惯常出现的娇纤身影,他没料到等到她再次出现的消息竟是由下人传来给他的——那个爱看花的小姑娘快冻死在我们家墙外了!

  感受到抱在手中的娇躯直打颤,齐三的下颚肌肉绷得更紧,脚步也加快地踏进主屋。

  听清楚他的吼声了,李宛妍不由身子一缩。不过看着他的眼睛,即使接收到的是他严酷得吓人的神情,她仍不肯眨一下。

  “我……”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涩得好刺耳。不禁停住,深喘了一口气,也在这时,所有身体的感觉似乎一下子都回来了。不过先一步刺激了她的,是她终于意识到两人会靠得如此近是因为自己正被他抱住……双颊倏地染上霞红,接着她开始要挣开他。“对……对不起……我……”

  她没成功。

  将她护得密密牢牢,齐三只低眸凝了她一眼,便抬头朝跟上来的人下达简洁有力的指令。

  “把‘不照轩’的炉火加旺、熬碗姜汤上来!……石头,到我房里把我那件氅衣拿过来,快去!”

  满屋子的人虽然惊讶他们的爷竟抱了个被子……呃……是有个人被裹在被子里让爷抱进来,不过好奇心暂且搁下,立刻有几个人已经分头去办事。

  齐三直把脚步移到他刚才正在用早膳的偏厅,接着才将怀里依然冷得像冰的李宛妍安置在一旁的软榻上。而随后的下人也忙着照他的命令把这小厅子弄得更暖和——添火的添火、关窗的关窗。

  至于李宛妍,则一时忘了她的羞涩与不安,坐在齐三放下她的榻上,看着几个人就这么在屋里忙得团团转。

  “还冷吗?”一个和缓沉静的声音,伴随的是一个厚实温暖的物体覆上她的额。

  有些慌、有些悸的,她微偏头便看见齐三。而这一张似乎很少表露出真正情绪的刚毅脸庞,却能令她觉得心安。

  “冷?我……不冷……”她不觉得冷,尤其有他的手心贴触的额际,让她以为自己是热烫的。

  齐三却慢慢皱起了眉山。接着他突然拉开了罩住她头的厚被,大手沿着她的额畔下移,停驻在她泛着异样红晕的嫩颊——同样是烫的!

  “爷,您要的姜汤来了!”这时,福婶高扬的声音嚷进来。

  “爷,您的氅衣!”石头的大嗓门差不多也是同时响起。

  “哎呀呀!听说咱们府里来了位如花娇客,快让我瞧瞧!”跟着进出的是齐恩然透着好奇兴奋的声调。

  “爷,那小姑娘是不是终于又记得来赏花了?”青潭总管笑得很欠揍。

  “呵啊……”至于最后踏进门还呵欠连连的,则是天快亮才去睡、却随后就被总管“顺便”拖来看好戏的苦命三爷齐行然。

  一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挤进这间雅致温暖的偏厅。

  这么热闹的声音,李宛妍就算想忽视也难——在齐三令她感到发热的手离开后,没时间理会莫名的怅然若失,她立刻转眸向声量的来源看去。接着,那些目标朝她逼来的人们令她有一刹的失措。很自然地,她将身子往后退。

  齐三眼明手快地伸臂拦在她身后,适时阻止了她再差一点就跌下榻的身子。

  “福婶、石头,把东西拿上来。你们三个统统给我站住!”似乎明白令她有此举动的原因,他马上下了准确俐落的命令。

  一呆,伍青潭三人立时像被点中了穴道般顿在原地。不过,虽然真的听话地“统统给他站住”,三个人的眼睛却哪能错过前方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象——

  暂时阻住了明显是来凑热闹的三个家伙,齐三还冷瞟了他们一眼,这才从石头手中取过他那件比厚被还足以御寒保暖的雪色大氅。飞快将大氅罩笼上她的身躯,他顺手再将福婶端着的姜汤接了过来。

  “石头,你出门去请邱大夫过来一趟。福婶,人多空气杂,麻烦你先把这三尊神像‘请’到外面去。”睨了三个眼睛大张、一副入戏甚深的人一眼,齐三派了石头工作,顺便把他们交给福婶处理。

  “慢着、慢着!爷!我可以保证我们只需要一点点的空气,绝不会抢到你们的……”伍青潭赶忙发誓。

  “对、对啦!你要我们闭气也行。大哥,我们留在这里真的一点影响也没有……”前一阵子不是在外风花雪月就是忙着躲家业的齐恩然,在刚才才知道最近发生在他们齐家围墙外的事,现下亲眼见到这株“墙外的娇花”,再看大哥护花的态度,他说什么也要捍卫身为弟弟一定要监督大哥幸福的权利。

  而齐行然才要张口,福婶已经一手捉住他的长衫下摆,另一手捉住他二哥的,青潭总管的一角衣料也没被放过。就这样,三人的衣衫各一角都被福婶快速俐落地抓在一起——打结。

  向来,领了齐三的命令就等同向老天爷领了天大的胆子。

  于是,就见三个在家里几乎形同天皇老子的男人们被绑成了一串粽子,接着打包被带出场!

  李宛妍不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诡异又滑稽的一幕。而她甚至还收到临被“请”出门前的青潭总管送给她促狭又无奈的一眨眼呢!

  屋里,随即只剩下她和……齐三!

  李宛妍很快意识到这现况。心,蓦地跳快。

  手指抚弄着披在身上柔软的毛料,她有种由心暖到身体、热到四肢百骸的感觉。

  她不冷。真的不冷了。

  转过头,找到了他沉凝的眼,她朝他浅漾出一朵愉悦的笑靥。

  “谢谢你!好温暖……”溢出轻叹。

  看着她单纯的笑,齐三有一刹的失神。可突然地,他的脸色一厉、目光一锐,伸指抬高了她小巧光滑的下巴,再凑近细细地审视着……

  “这道伤……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冷硬。

  在她的下巴近颈间,有一道小指长的伤口。不严重,看起来像是被某种锐器划过的浅伤,就在她雪白的肌肤留下一道不醒目却……刺他的眼的粉红色痕迹。

  这是道新伤。

  是谁伤了她?

  齐三的食指轻轻抚过那道粉痕,毫不怀疑此刻胸口窜烧的怒火是为了她的伤。

  李宛妍唇角的笑霎时凝结。她下意识抬手要掩盖颈间这早已不痛的伤痕,但触到的,却是他的手,而且随即被捉了住。

  “是谁伤你?”牢紧地攫握住她纤细的手,齐三俯近她,凌厉的眼睛就在她张皇的眼睛前。

  “没……没人伤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她想避开他的探索。

  “别说谎!”察觉由她的肌肤传来持续增高的体温,齐三不禁放轻声音。“伤了你的人,是你不想伤害、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不是?他们不小心伤了你对不对?”哄中套话,而从她身子一僵的反应,他立刻明白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李宛妍咬着下唇,努力抑制不让她早该习惯的刺痛泛漫开来。

  三天前,那场充满怒气与混乱的景象,她很不愿再记忆起,可是那样苦涩哀伤的心痛却怎么也忘不了啊!

  被为公事盛怒中的爹亲无意以飞溅碎的瓷碗划伤,她并不觉得痛。她痛的是,对受伤的女儿,他仍吝于施以一点关心,其实……她只要得到他一句安抚就够了。可是他没有!不但如此,当一旁的二娘、三娘趁机数落起她的不是时,她的爹亲没护。她为自己辩白,只换来他们的更加愤怒,最后她的下场是,被关在她的房间里以示目无尊长的惩罚……

  她的心好冷。

  她发誓不会再渴望、不会再祈求她得不到的爱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地冷?

  不是没被伤过、不是没失望过,这次却为什么特别感到锥心刺骨的痛?是因为……她曾得到过温暖吗?

  温暖?她……是多么地想偎向可以温暖她的任何东西、任何人哪!

  人……

  突然,她恍惚的意识飘向一抹伞下的坚定影子,那个给了她温暖与安心力量的影子……

  齐三。那个只见过一次,却带给她无比平静、安全感觉的男人。

  想见他!想到他身边!如此强烈的念头驱策着她,到最后终于凝聚成了一股义无反驳的动力。于是,在守在她房门的下人疏于防范、最困倦的深更时刻,她不顾一切逃出了囚禁她的房、逃出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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