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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回首一望,只来得及瞧见隐蔽在叶枝后的一片灰色衣角。

  他略感奇怪,师门里的人就算身有要事来去匆忙,也必定会打声招呼再不见人影。空气中飘来清香,他移动视线,看到不远处的木桌上摆放着一个黑木托盘,盘上则有一蓝纹盅。

  给他的吗?他睇着自己的合院,四周无人。

  缓步上前掀开盅盖,甘甜的鲜味弥满当场。

  清澄透明,香沉不浓,是人参鸡汤。

  他更疑惑。这山上的人,吃食都是随意,并不求精致,只要能温饱就好。虽是有一位大婶帮他们煮饭,但从未弄过这种熬炖汤品啊。

  想到前些日子三师兄还开玩笑地说他伤势虽愈,却又瘦了几两肉,得好好补一补。莫非是三师兄请大婶特地为他煮的?

  一阵暖意上心头,他微微笑。

  因为在师门里,是自己家,所以,人的防心自然就减低许多。

  纵使尉迟昭耳力再好,他也没注意到,藏在好多株竹子后的黑炭小脸。

  也是笑着的。

  “快点快点!再不快点,他就要来了!”

  容湛语身上依然是一袭男装,提着水桶,她满头大汗,拼死命地将木盆汪满热水,好不容易有了八分满,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她吓一跳,就想从窗口爬出去,脚步微顿,她掏出胸怀里的一个小瓶子,点了几滴在大木盆中,见门就要被打开,她大步跨上窗棂,惊险地在被人看到前跃出。

  她混进这里已经快半个月,除了尽心尽力地打理他的起居饮食,将他养胖养好些,到现在还是连他的面都不敢见。

  她怕啊!怕他不见她,把她赶回去;更怕他看到她会生气,讨厌她的多此好几举。能拖多久就多久,因为她……还想多看他几眼啊……

  已经不再如以往细嫩的手指在纸窗上偷偷戳破一个洞,恰巧看见他的背影,她忍不住捂着嘴,悄悄蹲下,笑得开心。

  他是不是觉得很疑惑呢?这几天吃的菜有没有变得比较合胃口呢?如果他有一些些喜欢,那她再辛苦都值得。

  将身子贴在屋墙上,她每一个动作都好轻,就怕他察觉外头有人。

  尉迟昭的确是感觉很疑惑。

  先是三餐起了变化,五个师兄弟里,就只有他一天还有两次多馀的汤品或点心送到房里;然后是起居,合院外的落叶绝不会留两天,简单的桌椅也被擦拭得亮亮闪闪,宛若如新,就连沐浴时的水——

  是谁?是谁那么细心地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他曾询问过三师兄,三师兄只是用纸扇遮着脸,含糊地说是有个专惹麻烦的笨蛋被他逮到,便唤那人作牛作马地服侍,给予薄惩。

  他奇怪地睇视着满盆热气蒸腾的水,薄雾的水气中彷佛还飘着一股安人心神的清香……

  三师兄的性子一向不按牌理,处事没个准则,会这样罚人不是没有可能,但……他总觉得有异。

  纤长的手指伸入木盆,掬起一小水洼在掌心之中,淡香四溢。

  一个被罚的人,会有如此好心情加这种舒神的香精吗?

  况且这香味好熟悉……

  他抿了抿唇,无法再深思。长手拉下发上的头带,泻下一头柔顺黑发在背,他解开外袍,接着拉开中衣,露出略显瘦削却结实的肩膀……

  容湛语蹲在外头,本来是想走,又担心自己脚步声太大,运气不好会被他发现,听闻后头有窸窣声,她没想那么多就下意识地踮脚转首看,只瞧见他曲线匀称的裸背和瘦直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她很控制地没有往下看,刚好他微微侧过脸,正想洗发。

  她赶紧闭上眼,双手压着唇,险些惊呼出声啊!

  这这这他——她——

  她不是故意偷看!真的不是……好吧,她告诉过自己,做人要诚实,她是有一点点故意的……

  心脏差点要跳出胸口,她面红耳赤,身体像烫熟的鱿鱼,脑海中转过好几个念头,理智告诉她最好赶快忘记刚才的影像,可脑袋瓜却背叛她的理智,做出睁开眼睛的动作……

  好吧好吧,就看吧……她一定会负责的,他的清白被她夺得没剩多少了,她绝绝对对会扛起责任,而且这样,到时就算他又想拒绝逃避,她也能以此为胁……

  唔……老天爷不要骂她,她只看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替自己找了正大光明的藉口,她缓缓地掀开眼皮,双手虽然矜持地挡在视线前面,但她大张的指缝还真难看不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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