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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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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已彻底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无法再留下来扮演他妻子的角色。她已不知该如何掌握工作分寸,不知该如何拿捏自己的态度。 这份薪水其实得来不易,十分不易。 逆来顺受,顾全大局,不使事情穿帮对她而言是很容易办到的事,然而她发现自己宝贵的尊严正在一点一点被磨损。 “老板,请原谅我不能答应跟你续约。还有,我要对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使我毕业后这一年多里过得多彩多姿,不是每个社会新鲜人都有这种奇遇的。”她的笑又恢复最初的靦腆,一点不像在挖苦他,他已被这种神情击倒,恨自己提不起怒火。“这种奇遇使我和家人得到很大的帮助,所以,我还想代我的家人再对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她恭敬地朝他点了下头。“孙先生。” 他知道她不是故意要气他,可是最后这三个字为他们之间制造出来的遥远距离,使他的呼吸又变得急促,额上青筋突起。 他恨不能痛打她一顿。 她往房门走去。 “你去哪里?”他又惊又怒。 “我到客听里把箱子提进来。” 他立刻松了一口气,当下就作了决定,一个重要的决定。 只要她今晚留下,他就开口求她,求她无论如何都要继续陪他演戏。万不得已时候他还会对她承认,他早就不当这一切是戏了。 那需要莫大的勇气,但他会说的,会的,只要她今晚留下。 在他无言的凝睇下,龚娅回房了,她打开箱子。 “还好,箱子湿了,可是里面的东西都没碰到水。”她自言自语,从箱中取出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取出内衣裤时她还偷瞟他一眼,希望他没注意到才好。 她此刻只穿着他的睡衣,没有着内衣。 她回身进浴室,两分钟之后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出了来,手上还拿着先前那套泡过溪水的湿衣服。 他看着她再度打包行李,无法摆脱的窒息感锁住他的喉,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先生,”合上行李箱之后,她说着临别赠言。“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演戏给老太太看。事实证明这一切对老太太无益,对你自己就更不公平了。你想想,我演戏有薪水可领,所以即使不忠于自己的感觉过日子也不算吃亏,可是你就不同了,你既花钱又受罪,忙了快半年,最后还是不能使老太太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安慰。”她给予他一个无限同情的眼神。“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今后该怎么和老太太相处以及如何自处,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孙家就会有真正的喜事了。”她走近他一些,同他伸出右手。“我诚心的祝福你,孙先生。” 他犹豫良久!终于伸出仿佛有千斤重的手,握住她的。 这是机会。他可以趁机将她拉倒在自己身上,可以抱她在怀里,可以抚摸她、亲吻她,可以对她说── 他放开手。 “你现在就要离开?”他终于使自己的声音冷漠更甚于从前。 “嗯。我刚才在客厅里打电话找到我同学了,她会开车过来接我,一小时内会到。” “同学?”他恨自己的心脏竟不争气地加速跳动,声音又尖锐得令自己不齿。“他不是还在当兵吗?” 她无法忍住笑,咯咯的笑声和他益发萧索冷峻的表情形成强烈对比。 “我的同学不止一个啦。” 不止一个?他点点头。 “你会立刻回家吗?” “先在我同学那儿住一晚,”她忽地叹气,眉头打了个结。“半夜拎个箱子回家,我怕吓坏爸妈。所以我可能明后天才会回去,我得好好想想,怎么说他们才会相信我跟你离婚了。”她心虚地看他一眼。“我一直给他们的感觉是,我和你是一对恩爱夫妻。所以要让他们接受我们已经离婚的事实,恐怕得费点唇舌了。” 见他没做什么回应,她有些不安地对他保证:“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找你兴师问罪的,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相信不是你不要我,而是我不要你,再说,他们也没那个时间和体力来找你麻烦。” 她不愿对他说,自己父母亲根本不会找他追究是因为他们一直认为自己女儿高攀了夫家。 这是最后一夜,她不许自己为这悲哀的事实而酸了鼻子。 “真的,我不骗你。”她还是得吸吸鼻。 “哼,”他冷笑一声。“当初我们谈的条件里本来就不包括离婚以后的事,我没有义务向你娘家交代什么,我也不怕他们找上门来,你不必杞人忧天。” 眼眶发热之际,她转身提起箱子往房门走去。 “我现在就到大门口去等我同学。”开了门她说,没有回头。 刘毓薇接走龚娅了。 “你赶快把事情经过告诉我,”车一开动刘毓薇就问,一路过来她快闷死了。“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还有半个月吗?为什么突然说走就走,还在半夜走?”见龚娅一直不做声,她急得发火。“你受了什么委屈?快点说,不然我马上送你回家,你不必上我那儿去了。” 她听见轻轻的啜泣声,发觉情况严重,于是把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你别哭了,”她揪下龚娅掩住脸的手。“是不是他──他强迫你跟他──”她捶了下方向盘,干脆地问:“你被强暴了,对不对?” “没有。”摇着头,龚娅的轻轻啜泣声逐渐变得凄楚哀伤,她的颤抖开始成为激烈的抽泣,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喉咙里仿佛还锁着无限深沉的委屈,她哭得很压抑,不敢放声。 后来,她还是哭个痛快。在刘毓薇听来那哭声如丧考妣,甚至是家破人亡时才有的逾恒哀痛。 她没有任何安慰的动作,任好友哭个够。她认为对龚娅而言,能这般哭泣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人都有需要解放情绪的时候,能随心所欲地解放情绪是一种权利,她让龚娅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权利。 “哭完了?”终于安静了下来。 龚娅边擤鼻涕边点头。“谢谢你听我哭。” “不客气。”刘毓薇吐了口气,把刚被感染的哀伤吐了出来,同时把空调温度再调低一点,因为她发觉有人哭出满头大汗。“其实你也只能哭给我听,你还能在谁面前哭?”了然一笑,她又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跟他的半年之约快到期了,而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却未如预期的速度恶化,甚至还很稳定,所以他想跟我续约,但是我不肯。” “因此他就提前把你赶出门?” “本来是这样的,后来他又慰留我,可是我还是不答应,想想我还是走了好,所以就款好行李到门口等你了。” “那你有什么好哭的?” “说不出理由。”她耸着肩。“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不晓得他会怎么向他母亲解释一切,”她若有所思,叹了口气。“不过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对老太太感到很过意不去。不晓得她会不会从此认定我是个很糟糕的女孩,以为我对她的关心都是装出来的。” “走都走了,想那么多干嘛?孙家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刘毓薇提醒她。“你赶快想想该怎么向你爸妈解释吧,这才是你该做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当务之急,那是她自己的事,孙劭学不是提醒过她了吗?他对这件事没有解释的义务,只管离婚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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