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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她仍微微抽泣着,像是喘不过气来的哽咽听得方紫筠心疼不已,“别哭了,盈儿,我们玩这个。”她一面说,一面摇起手中造形可爱的波浪鼓,“看,好不好玩?”

  波浪鼓左右晃动着,敲打着清脆的韵律,陈枫盈忽然不哭了,白白胖胖的小手扬起,紧抓住波浪鼓的把柄。

  方紫筠让她抓住,笨拙地摇晃着。

  有一下、没一下的单调脆响乘着六月夜风的羽翼,在空中回旋盘桓。

  方紫筠听着,忽地怔了,“这是苍鸿送的礼物……”

  波浪鼓是她产后不久,陆苍鸿来看她时带来的礼物,除了这个,还有许许多多婴儿会喜欢的小玩具。

  她记得,陈君庭曾为这些礼物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我的女儿不需要陆苍鸿来讨好!”他怒吼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那些小玩具全部扫落垃圾桶。

  而她唯一偷藏下来的,就是这把波浪鼓。

  几个月来,就是这单调而清脆的声响伴着枫盈,也伴着她……六月底了,再过几天他就要参加大学联考了,不晓得他准备得怎样?

  方紫筠想,半晌,忽地苦笑摇头。

  当然没有问题了。她真傻,陆苍鸿是何等绝顶聪明的人物,哪需要她为他担心课业的问题。

  他肯定能金榜题名的,绝对考上第一志愿,不需她无谓的担忧。

  他总是将自己的一切处理得那么好,那么有条不紊,不需她或任何人为他操心。

  他不需要她的担忧,从来不需要……她深吸口气,忽地被一阵莫名的感觉攫住,胸膛仿佛空空落落的,既像空虚,又似寂寞。

  她轻咬下唇,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这样的落寞感束缚,她有丈夫,还有个孩子,有一个虽然清寒却完整的家庭,有家人们伴着她──你还求什么?还要什么?还不满足什么?

  她在心底呐喊着,问着自己,却隐隐地明白这些也许是无解的问题,永远不会得到答案。

  她感到绝望。

  仿佛感应到母亲失落的情绪,陈枫盈也不安了起来,眨眨清亮的眼眸,喉间再度逸出轻微的哽咽。

  方紫筠蓦地从沉思中惊醒,“怎么了?盈儿,怎么又哭了呢?”她低头,慌乱急促地哄着,不停拍抚着女儿的背脊,却仍是镇定不了婴孩敏感的焦躁,“别这样,盈儿,乖,别哭了好不好?”她诱哄着,无奈又无助,心韵像走了调的乐曲,凌乱而不堪。

  一双裹着白色衣袖的手臂忽地自她怀中抱过陈枫盈,跟着,清柔的嗓音轻轻拂过,“别哭了,枫盈。瞧你这么任性,可把你妈妈折磨惨了。”

  乍然听闻这熟悉的嗓音,方紫筠的心脏不觉狠狠一抽,她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临立眼前的卓然身影。

  “苍鸿……怎么会是你?”

  陆苍鸿凝望她,清秀的脸庞一贯的平和淡然,好一会儿,俊朗的眉峰忽地微微蹙起,“你瘦了不少。”他说,语气平淡,却掩不去微微心疼,“这阵子肯定没吃好,也没睡好吧?”

  她不语,默默咬住下唇。

  见她不肯回答,他不再逼她,转而逗弄怀中的女婴,“都是你!调皮的小丫头,一定是你害得妈妈这么累。不许哭了,听到了没?”

  说也奇怪,在他这么半责备半诱哄的逗弄下,陈枫盈真的不哭了,张大一双清澄秀丽的眼眸,怔怔地看着他。

  他是怎么做到的?

  方紫筠觉得不可思议,这小女孩连父亲的面子也经常不卖的,怎么会到了他怀里,便如此文静而乖巧?

  “她怎么这么听你的话?”她喃喃,不敢相信。

  “因为这聪明的小丫头懂得看脸色啊。”陆苍鸿半开玩笑地回答,星眸熠熠生辉,“看到我这个凶恶的叔叔,还能不乖乖的吗?”

  不,他才不凶,一点也不。

  方紫筠想,美瞳怔怔地凝睇他。

  他不凶恶,只是身上透着一股平静淡定的气质,教人觉得安心。

  也许盈儿小归小,也感受到他这样的气质了,所以才会收住了眼泪,平抑了焦躁的情绪。

  “……你怎么来的?苍鸿,现在是三更半夜啊。”

  “我开哥哥的车来的。”他低声说道,微微一笑,“就停在前面不远的空地上。”

  “这么晚,你又快要联考了……”

  “我想看看你。”陆苍鸿截断她的话,星眸掠过一丝深沉,“我念不下书,忽然想看看你。”

  方紫筠的心脏一牵,“看了我以后,就能让你定下心来念书吗?”她故意让语音带着淡淡嘲弄,“我不是幸运女神,可不能保佑你考上第一志愿啊。”

  “我知道。”他以一个清淡的浅笑回应她的嘲弄,“不过看了你以后,会让人得到一股安定的力量。”

  安定的力量?她?

  方紫筠眨眨眼,一颗心忽地像脱了缰的野马,奔腾起来。

  她是不是听错了?他说她能让他得到安定?怎么可能?她连自己都打理不好,生活一团乱,怎能给这个万事井井有条的男孩安定的感觉?他是……他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吧?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也许眼前这个纤弱清瘦的年轻母亲不明白,可他心底却是明白得很。

  不过这样的明白,来得太晚。

  在看着她怀孕,看着她在一个欣喜的老人监护下与另一个年纪和她一般的男孩于法院公证结婚,他才逐渐明白,原来她对他的意义,绝对不只一个好朋友。

  在看着她与陈君庭并肩而立,听着法官宣读他们的结婚誓词时,他才从内心那股强烈的惆怅与刺痛明白了自己多年来暗暗埋藏的感情。

  原来他是喜欢她的,甚至可以说,他深深地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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