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季可蔷 > 弹琴说爱 | 上页 下页
二十七


  低沉的声嗓蓦地在白谨言浑浑噩噩的脑海里敲响,他猛然一震,张大眸,惶然瞪着漫天雪花。

  难道不是你告诉她,弹琴这条路只适合孤独一人?

  难道不是你警告她,除了钢琴,眼底不许容纳任何人事物吗?

  是啊!都是他,原来始作俑者就是他。

  他伸手扶额,唇间迸落苦涩又讽刺的笑声。

  是他把她教成这样的,是他让她步上了自己的后尘——

  满腹思潮汹涌,白谨言踏着犹疑的步履,在充满节庆味道的街道徘徊,忙着为家人朋友选购圣诞礼物的行人在他身旁来来去去,脸上表情都是欢愉快乐的,偶尔也有人友善地对他点头微笑,他只是茫然以对,因为他从来不习惯跟路上的行人打什么招呼,也从来不习惯去分享别人的喜悦。

  他孤独地走着,就像这些年来,他总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音乐的道路上,渴望有一天能抵达完美的殿堂,眼中除了钢琴没有别的,直到最后,这不顾一切的孤傲,却让他摔了重重一跤。

  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他想着,忽地有股想灌醉自己的冲动,随手推开一家酒馆的门,他笔直走向吧台,点了一杯双份威士忌,一仰而尽。

  然后,又一杯。

  再一杯……

  直到一道讶然而沙哑的声嗓在他身后扬起——

  “白?是你吗?”

  他停下饮酒的动作,回眸迎向一张淡淡妆抹的丽颜。

  “丽西?”

  “真的是你!”确定眼前的男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位,丽西水亮的蓝眸夹杂着惊喜与神伤。“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又怎么会来?”他有些困惑。“我以为你回英国了。”

  “下礼拜才走。我……呃,我在一个朋友家里多住了一阵子。再回到这里,发现我还挺怀念的。”

  “维也纳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怀念的,不是这座城市。”丽西若有深意的说着,在他身畔坐下,招手示意酒保。“给我来杯琴汤尼。”点完酒后,她沉默了好一阵子,直到酒保送来调酒后,才转向白谨言。“Cheers?”

  “Cheers。”他回应,举起酒杯轻轻与她的一碰。

  玻璃杯撞击出好听的声响,丽西听了,微微一笑。

  浅啜一口后,她以手托住线条优美的下颌,偏头凝望白谨言。“你看来心情不太好。”

  他不置可否。

  “还记得这里吗?”她问。

  他茫然瞥她一眼。

  “忘了吗?”丽西若有所失。“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啊。”

  第一次约会?

  白谨言神志一凛,抬眸审视周遭。

  墙角倚着一个木头酒桶,旁边是一架老武点唱机,嵌在墙壁上的电视,正转播着一场足球赛,吧台与桌椅都是温暖的原木,就连窗边廉幔的图案色泽,也带着点老旧时代的味道。

  感觉很温馨的一家酒馆,但也很平凡,这样的酒馆在维也纳随处可见。

  “……真不记得了吗?那时候你带我来这里看一场曼联的足球赛,因为你知道我是曼联的球迷。”

  原来如此。

  没想到自己随便走进的一家酒馆,竟是他与丽西初次约会之处。

  他完全忘了,可她却清楚记得。转头望她,湛眸掠过歉意。

  “你忘了。”她平板道。

  “对不起。”

  她没说话,伸手拢了拢秀发,唇角噙起一丝苦涩。

  “对不起,丽西。”他再度道歉。

  “没关系,我早知道你其实没用太多心思在我们的关系上。”她涩涩地说,“那时候是我自己一头热。”

  “不是这样的,丽西,我……”

  “你只是想玩一场恋爱游戏。”她淡声接口,平静的神情似已无责怪之意。

  白谨言难抑愧疚。

  “我一直到后来才明白,你根本没爱过我,你爱的,是恋爱的感觉;你要的也不是我,要的,是能帮你体会爱情的女人。”

  “……对不起。”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为这一句。

  丽西眼眸一酸。“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深吸口气,蓦地握住他的手,柔柔抚触。“是我毁了它,也……毁了你。”金色眼睫一眨,逸落两颗泪。

  白谨言伸指替她抚去。

  她喉头一梗。“你恨我吗?白,是我毁了你的手,你能……原谅我吗?”

  “我说过了,是我的错。”

  “可是——”

  “我不怪你,真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是他太过自以为是,才铸下大错。

  “白!”望着他黯然的神色,丽西再也忍不住激动的情绪,转身投入他怀里,双手紧紧拽住他衣襟。“我一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她颤着嗓音,仰望他的秀颜苍白而凄楚。

  “什么事?”

  “我们……还可以再重来一次吗?”

  下雪了。

  当今冬的第一朵雪悄然飞落她鼻尖时,罗恋辰忽地强烈后悔。

  她停下急奔的步履,痴痴望着一片片轻盈洁白的落雪,然后摘下手套,伸手捧接。

  晶莹的雪花转瞬便在她温暖的掌心里融成一摊水。


太玄书阁(xuge.org)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