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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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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请别这么说,你收留我的恩情,岂是区区小事所能回报呢?” 严老板挥手要冰心及春儿退下去休息,直到冰心关上房门,房里独留两人与睡娃一只,他才又道:“皇子言重了,哪有什么恩情?你是故友央托我照顾的孩子,你在我严家也是得以劳力换取温饱,一切都必须自食其力,这是凭你自己的努力认真。可欢欢这件事不同,你不顾自身安危,与绑匪搏斗,护着我的心肝宝贝毫发无伤……” “这件事无论是谁去罗阿海家,都会是同样结果,阿义一样,阿关一样,谦哥亦然,他们皆会以性命去捍卫欢欢,并非只有我……”夏侯武威不敢居功,他不过是正巧成为那个踏进罗阿海屋舍的人,正巧救了严尽欢,着实不值得太歌功颂德,好似他做出多伟大的事。 “然而抱着欢欢回来的人,就是你呀,不是其他人,是你。孩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严老板红了眼眶。 “别这么说……”不曾被人如此夸奖过,夏侯武威不自在极了:“我只是不忍心看见一个心急如焚的爹亲,承受害怕失去女儿的恐惧。我羡慕你与她之间的父女感情,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爹亲也可以是这副模样,不用威严、没有距离,那般的慈爱。” 他羡慕着。 他没有这样的爹亲。 他的爹,下令赐死他娘,以及他…… 他的爹,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他好羡慕严老爹与严尽欢。 夏侯武威和严老板无语凝视彼此,这话题沉重了,就此打住正好。 严老板拍拍夏侯武威的肩,说道:“今晚,就麻烦你留在这儿陪欢欢,我怕她醒来没看见你,又不安稳了。” “嗯。”夏侯武威轻颔。 “早歇吧。”严老板没离开娃儿的房,倒是一旁长榻早已备好软枕与衾被,严老板就打算睡在那儿,不让爱女与男人单独共度一夜即使他家宝贝还是个奶臭娃娃,他也不允。 烛火燃着,不灭是担心严尽欢半夜醒来,见黑会怕。 榻上小娃滚了半圈,身子就塞在他臂膀间,软软的、小小的、热呼呼的,近在咫尺。 好暖和,像个散发热息的怀炉。 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身旁有这般温暖的体温?煨得人发烫。 脑后的伤,似乎不那么疼…… 应该了无睡意的这一夜,夏侯武威意外睡得比谁都沉。 严老板似乎说错了一件事。 不是他留在这儿陪欢欢,而是她在陪他。 他从母妃送他离开皇城的最后那个拥抱之后,不曾再被谁如此抱着,不曾真真切切感受到体温和吐纳,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她真暖,软绵绵的,像团云儿。 夏侯武威思及几日前的相处点滴,再俯首凝觑一脸芝麻的小粉娃,笑意更浓。 冰心本以为夏侯武威会感到不耐烦,他整日被一个娃儿绑在身边,绊手绊脚,失去许多自由,光是夜里小姐不放他回房,非得要他陪,让她当成抱枕紧紧偎着,寻常男孩早就吃不消,失去耐性,翻脸走人,没想到他还能面露笑容。 “武威哥,要不要将小姐慢慢放下,你好起身舒展舒展筋骨?否则你维持这个姿势很辛苦。”冰心很善解人意。 夏侯武威摇头:“我试过了,她睡不安稳,无妨,我抱着就好。”他现在是很认命的陪睡,尽忠职守,毫无怨言,有怨言的人,只有严老板,他开心担心女儿被臭男人吃尽豆腐,但,他没有这么饥褐,对三岁娃儿吃得下口,她不只青涩,严格算来,她连女孩都称不上,好吗? 虽然不难想像她往后会蜕变为多美丽的女人,然而现在还太早,只有畜生才下得了手。 “或许再过几天,小姐不那么害怕,便不会再缠着非要你抱吧,武威哥,只能请你稍稍忍耐。”冰心这样说着。 夏侯武威倒不觉得需要忍耐,毕竟不是苦差事。 冰心备妥药匣,取出白瓷盅,仔细舀出药粉,和着些许温水,拌匀,要为夏侯武威更换新药。 “武威哥,能不能聊聊你进当铺前的事?为什么你会被死当进来?是你的双亲吗?冰心想多知道些关于他的事,一边卸下他额上纱布,在伤处涂妥药物,再轻手缠上干净白布。 这事儿,日前公孙谦也曾问过他,他初初来到严家,被严老板安排与几个大男孩一块儿睡在一间房,床位是分开来的,各睡一张单人榻,他的床位和尉迟义靠得近,尉迟义很健谈,天南地北都能聊,通常只要房里有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尉迟义就可以接下去将话题做大。公孙谦亦善于应对,虽不如尉迟义心直口快,倒也风趣得紧。秦关聆听的本领比说话来得好,偶尔才会插上几句。 那时他们聊了各自进到当铺的往事,公孙谦被双亲带进严家,悄悄当掉,尉迟义为治娘亲的病,自愿到当铺卖身换银子,秦关则是爹亲过世后,后娘嫌他麻烦无用,硬拖他到严家当铺典掉…… 穷苦人家的孩子,此类卖儿求财之事,时有所闻,公孙谦他们的故事,听来平淡中带了些许悲哀,为钱而卖孩子,是他想都未曾想过,以为全是书中杜撰出来的桥段,他们进当铺时年纪都比他小许多,那样的心路历程,夏侯武威无法揣摩及理解,他的人生较寻常人平顺太多太多,一出世便注定了他的尊贵身分。 公孙谦当时反问了他进当铺的原由:“很少有年过十五的少年被典当掉,毕竟去找个粗工来做所能攒得的银两,应该会比当金来得高许多。”公孙谦开头便这么说,听进夏侯武威耳里总有一针见血的压迫,好似公孙谦察觉到一丝端倪,严老板漏洞百出的说辞不足以说服他,一般仅无力反抗的孩童及妇女被典当的机会才高,可以工作赚钱的少年,想改善家计,找些杂役职务更实际些。 夏侯武威在熄掉烛火的房内沉默平躺着,他不能吐实,若想在严家展开新生,就不能背负包袱,前皇子的身分,兴许会为他换来疏远或歧视,他思索该如何转移这个话题,未了,硬挤出声音:“我没得选择……我有许多的事一窍不通,像个任人宰割的废物,我此时只能在严家重新学起。”他含糊其词,却也提有说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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