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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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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让她在飞散之际,毫不挣扎,放弃抵抗,睁着那对漂亮的眸子,看着他将珍珠取下,珍珠里传来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 我不会在最后的这个时候,还让你为难,还让你费半分力量制服我,这条命,你要,就拿去吧,它本来就是你所留下的…… 眼泪不受控制地坠落之际,他不得不坦白面对自己的感情,不得不坦白面对自己不想失去她的私心,不得不坦白面对——失去她,他,很痛。 她对他而言,从来就不只是一颗石、一朵花,他以为她和万物无异,心,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受她牵系与支配。 他无法将她排除在清明思绪之外,无论如何平心静气,她都会跃入脑中,他无法不想她,无法不去想…… 就连此时短暂的分离,他都想尽快回到她身边。 他什么都不再眷恋地抛下,现在,他所拥有的,只有她,却比起以前的自己更加富有、满足。 当月读回到穷奇乘凉的树荫底下,就看见她探头探脑地贴近一处小山洞,脸颊紧贴着地,长发和衣裙全沾上草泥。 “小花,你在做什么?”小花,是他替她取的新名字,她抗议过,说像在叫小狗小猫,却不被他采纳,仍是这般叫她。 她听久了也就随他,有一回她暗暗咕哝:“算了,看在你喊起来的声音那么好听,小花就小花”,全被他听见。 “月,你跑到哪里去取水?好久哦,水呢?”她不爱唤他水月,总觉得那两个字不适合他,喊在嘴里,心里不踏实,仿佛在喊别人的名。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怪异的想法,她自己也不明白。 “……半路洒光了。”他忘了自己是用取水的借口离开她身边,为的是不让风神出现在她面前,如今空手而回,只能一脸歉意地欺瞒她。 “哈哈哈哈,哪有妖像你,用这么逊的方式取水。喏,要水我有。”她拉过他的手掌,咕噜咕噜用法术倒出一堆给他。 “你贴在地上穷忙什么?”他以袖沾水,替她擦拭鼻头及粉颊上的沙土。 “呀,我在听鼠精唱戏。”本想贴在地上再等等,看它们会不会从洞穴深处跑回来,结果没等到,真失望。“好有趣哦,对了,你听过天山之神吗?” 他挑眉,很意外从她口中听见那四个字——天山之神。 “你没听过呀?”她一脸可惜,但很快又恢复笑容,原来还是有他不知道的事嘛,嘿嘿,这下换她嚣张了吧。“我说给你听!”她拍拍旁边的圆石,要他快快坐下。 她将鼠精那一招拿出来献宝,以石头变出一神三凶兽,但她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模样,只由鼠精的扮相来衍生想象。 “这是天山之神。这是凶兽浑沌、梼杌、饕餮。”她慎重介绍,请掌声鼓励。 他失笑。 那颗冒出一头脏兮兮白色干草的小石人,就是他吗? 她纤指一弹,小石人自己动起来,上演一出让他无言的“群兽殴神记”。 扮演天山之神的小石人多为戏牺牲,被另外三尊小石人卯起来打,她在一旁替他讲解情节,还生怕他听了觉得无趣,讲得更加手舞足蹈,好似她曾经亲眼见过凶兽打神那一幕,害他也不好打断她的兴致,让那张发光发亮的小脸失去光彩。 三只凶兽为了穷奇而联手痛打神月读? 这种事,永远不可能有发生之日。 凶兽之间,没有“坚贞友情”这四字存在。 这个故事,荒谬到令人发噱。 “这位天山之神真惨,放过他吧?”他替自己……不,是替扮演自己的小石人说情。 “可是鼠精们说,他会被三只凶兽活活打死。”还没演到那里,才打到一半。 “我听到的故事却不是这样。” “咦?”有不同版本吗? 他衣袖一挥,小石人改换装扮,方才头顶白色干草的小石人不再只是草率模样,它的头发部分变成柔软白丝,带有光泽,五官也较为明显。 “天山之神,月读,个性……不是很讨人喜欢,曾经有人喊他老古板——” 老古板,爱说教,满嘴佛曰佛曰。她曾经,嘟嘴顶撞他。 他取来另一颗石,它有着纤细似女人的腰弧,石面温润光滑如玉,在他施咒之下,石顶冒出最柔细、最乌黑的长长鬈发,石身包裹着小巧红纱,和她此时的打扮好神似,唯一不同的是,小石人额心部位闪着耀眼亮光。 “石上在发光耶!这是什么?”她好奇地盯着,被那道光亮吸引,又觉得似曾相识。 “珍珠。” “喔。”她继续等着听故事。 “有个女人,爱上天山之神,她总是爱待在他身旁,即便他的态度冷淡,她也不曾退缩。神的眼,放得太远太宽,没有看见站在身后的她;神的心,容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忘了将她一起放进去;神的无情,伤害了她。” 她听得专心,看着两尊小石人动作,白发小石人,背对着黑鬈发小石人,理都不理睬她,黑鬈发小石人好有耐心,甜蜜地贴过来,白发小石人马上闪开,害黑鬈发小石人扑空,沮丧的阴影,让额心珍珠也为之失色。 她皱皱柳眉,心里,有一丝揪紧。 傻乎乎的黑鬈发小石人,令她难受。 他没忽视她的表情,他说的这些事,会不会让她忆起往事,他不确定,即使她想起,他也不会逃避她对他的怨怼,若她想起他待她的无情,立刻就转身离开他,只要是她的选择,便好。 “后来,她因为做了某些事,令天山之神动手将她……消灭。” 她错愕地转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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