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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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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面对负屃时所产生的紊乱起伏,是因为他的音容,他的风姿,他的言行,再存有她深爱的“负屃”影子,有时瞧他瞧得出神,错当他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太相似了……也或许只是她自以为的相似。百年来的记忆,是否镂骨深刻?抑是随光阴日益磨减,那人的容貌,那人的声音,真如她印象中隽永?会不会是她将负屃的身影与“负屃”重叠?她的“负屃”兴许没有这样的眼神,也可能她的“负屃”没有他高,或者她的“负屃”说话方式更轻一些? 她已经无法确定,她心目中的人影,过了百年,是否清晰如昨?她真的没有记错吗?她的“负屃”真的像极了他吗?她几乎快要回忆不起来…… 她对负屃,极可能是移情作用,所以她的目光追逐着他,她看着他,她想着他,她会注意着他。那是心动吗?她不知道,但无法否认的是,负屃一再影响她的思绪,左右她的情愫…… 可他呢? 他眼中的她,该是一只愚昧憨蠢的笨鮻女,傻傻在人界陆路守候着不会归来的人儿,将自己弄得连海底家乡都回不去,舍弃一切,换来被负心抛贱的凄凉下场,他该对她的行径嗤之以鼻,不齿她,鄙视她,而不是…… 他怎会对这样的她,说出那番惹人误解的告白? 他怎会喜欢她?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没有理由,她不相信。 所以她问,问得百般迷惘。 “为什么要取代他,给我他所不能给的?你为何这么说……” “你,就是理由。”负屃回答她。 “我?” “你的坚强,让我折服。” “我一点都不坚强,你看错了……”她软弱至极,没有胆量接受自己被抛弃的事实,甚至连独自站起来的力量也没有,甘愿任人宰割。她不是无惧于死,她是恐惧着活。 “你的爱情,很坚强,到现在,我仍没从你眼中看到你对那段错恋的怨恨及后悔,你很专一,被你爱上,是求之不得的幸福。” “那不是坚强,只是死心眼……” “以旁观者立场来说,我讨厌你的死心眼,但若角色变换,成为你心中的男人,我喜欢你的死心眼。” “你这不是很矛盾吗?你都说了,我的爱情很坚强,很专一,我又怎么会放下我心中的那个人,让你取而代之呢?我若这么做,爱上这样的我,你岂不是自掌嘴巴?”她不带嘲讽地笑着,夹杂一丝苦甜,眸光定在负屃——这个俊凛致雅的尊贵龙子身上,他值得更美、更好的女孩,而不是满身创伤,无法专心爱他的她。 “我不会再爱上别人,我只爱他,无论如何,这辈子,我只属于他,即便他不再回来,即便他再无音信,即便他变了心,断了情,也抹杀不了他令我心动的那些点滴……可能是我让你产生误会,你很像他,而我太想念他,我利用了你,在你身上寻找他的一丝丝气息当慰藉。若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深情凝觑你,那是因为我正看着他;若我的言行透露些许不应该有的眷恋,那也是我错将你当成他,你自己很清楚,你不是他,我也慢慢学着清楚,你不是他……所以,你后悔还来得及,犯不着为我,为了根本不可能爱上你的我,惹出麻烦,带我回去,请求龙主原谅,或许仍不算太晚……” 她娓娓说道,看着他脸色逐渐铁青,剑眉冷狞地揽拢,深深在眉心中央堆叠出明显蹙痕,浮现的银白龙鳞,在他鬓边漾出锋利剑芒般的光辉,瞳仁缩得尖细冰冷,她激怒了他,而她毫不觉得畏惧。 负屃轰然起身,袍袖刷地甩出巨大声响,高傲至极的他,该是无法容忍她近乎坦白的无情,她直勾勾望着他拂袖离去,颀长身影消失在洞口。 她气走了他。 这样也好,他一走,她就不会再光是看见他,都感到胸臆剧震,更不用再去抵抗她心里翻腾难平的汹涌,不管他是谁,因他而生的激动,背叛“负屃”的罪恶感,才能由她自己一个人独自品尝。 靠在玉皇葵的身躯渐软,袭上心头的,分不清是解脱快意或失落倜怅,她伏趴墨绿海中茵草上,倦然合眸,终至沉沉睡去。 她睡得不甚安稳,充满玉皇葵群的密穴里,几乎无声幽静,倦累如她,本该盼来一场无人干扰的好梦,毕竟负屃走了,没有押她回龙骸城受死,而她身处最喜爱的家乡,是如此安全;但她却依旧辗转反侧,眸子很沉重,无力睁开,偏偏梦境纷纷,断了又来,有的甜蜜似糖,有的酸溜如醋,有的苦涩若黄连,一幕一景,不给她喘息空间,紧接重现,她试图挣扎逃离的,并非那些痛苦孤寂或惧怕无助的记忆,最恐怖骇人的,是甜美幸福的那些—— 和善的族亲,安逸晏然的生活,与“负屃”初遇相恋的山盟海誓……它们在眼前重现,却也残酷地提醒她:这么美丽的一切,最后,终将步向幻灭。 和善的族亲,被撕裂,遭啮碎,谁都没有幸免,谁都没能活下来。 安逸晏然的生活,淹没在血色腥海间,弥漫晕染,霸道充塞口鼻,教人窒息。 而“负屃”,在哪里? 她为那些美梦尖叫哭泣,慌乱得像个失控的孩子,舞动双手想抓紧什么,或是驱赶什么,十指间只握住虚无缥缈,以及挥扬出无数的易碎泡沫。 张开眼,醒来,就能脱离这些美虽美矣,但足以令人崩溃疯癫的遥远记忆,然而她无法如愿,泪水湿糊她的眼,承载了泪珠的睫儿太沉太重,她撑不开它们,她努力过,仍是失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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