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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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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蛾眉深锁,不再芙颜惨白,不再满面泪痕,恢复为安稳恬静的松懈睡相。 狻猊觑着她良久,一面盘算着该用哪招来收拾延维玩出的乱子——延维。是的,他已知晓她的名字,由那位带走珍稀药材“鮻”,逃亡数日,昨儿个才重返龙骸城的六龙子负屃口中,听罢她许许多多的辉煌“战绩”。 当然也包括她将恶劣游戏玩到了他六弟与美人鮻身上一事,迫使他六弟与美人鮻分离百年,甚至是相见不相识…… 现在城里想替六龙子出口怨气的人,一人一口沫,都能湮没延维,其中,又以二哥带回的那株灵参最最愤慨,已在勤练如何把参鬓当成长鞭使,誓言要帮美人鮻讨公道。 恶名昭彰的家伙,他对“延维”这名儿,可谓如雷贯耳,毫不觉陌生,因为曾经听狐神提及,还不只一次两次。 世间许多无缘怨偶,曾持香泣诉恩爱不在,那和有苦涩眼泪的香火,钻进他的口鼻,也教他尝到滋味,她们有的数落良人变心如变天,昨儿个还晴空万里,今日却风云俱变;有的质疑是自己不够好、不够温柔美丽,才留不住郎心;有的埋怨老天作弄,在情路上增生波澜,求不到执手相牵…… 当然并非所有无缘情人,全是延维一手造成,但一百对里,出现个五、六对,也算作恶多端了。 明了她的身份,对于她冒充旧相好,出现在他面前的目的,他大略推敲明白,再看见六弟意涵深远的眼神,他嗅到某种阴谋戏弄,毋须多费神思忖,情况一定就是这样—— 他六弟气恼延维所作所为,决定给延维一个教训,把延维砍成十段八段绝非泄愤的好方法,一剑取命太痛快,也太便宜她了。 于是,龙子之间,最擅长的“嫁祸”和“牵拖”之招,又给使了上来。 他能理解他六弟懒得亲自动手处置延维,易地而处,他也会仿效他六弟,将延维骗去他大哥面前,让延维和他大哥拼个死活,反正无论谁赢谁输,他皆是获益者,一能惩治延维,一又能好好表达“兄友弟恭”的高贵情操,为兄弟制造些刺激的考验,省得安逸日子过太久,连筋骨都生锈。 她是他六弟送上门来,要让他代为“好好照顾”的家伙。 狻猊并不动怒,没对负屃所打的主意感到不满,反而有点庆幸六弟选择的是他,而非大哥。 庆幸? 是呀,很庆幸,这种乐子,让给大哥多可惜。 他不想把她交给别人“处置”,不认为除他之外,还有人能镇得住那只性喜破坏的小疯子。 小疯子,狐神是这么叫她的,和她自个儿挑选的“小乖”可谓天差地别。 难怪她被他喊着小乖小乖,神情是那般别扭,看来,她颇有自知之明,了解自个儿是何货色。 她连一丁点的“乖”都没有,才狠得下心,伤害林樱花这般柔弱无助的可怜女子,将林樱花逼进王府,险些误了她的终身。 狻猊眯着眸,目光挪回床上的酣睡人儿。 “……我明白你不愿嫁给王富贵,我也不会让你成为他的妾,你这般的姑娘,该有个更痴心专情的男人呵疼着,而非仅仅一时新鲜感作祟,贪恋你的年轻貌美之徒,更不该……被一只小疯子,给玩掉了幸福。”他低语。 今夜闹剧般的婚姻儿戏,他会为她一笔勾销,消去城里所有人的记忆。 这不是小小工程,全城众人皆知王林两府联姻,要抹拭掉每个人对此事的印象,他得费上好些力气。 想想真累,为那只小疯子赎过,何苦来哉? 她造业,他来担? 苦笑摇头,抱怨无益,还是先解决麻烦吧。 他来到窗前,一手将烟管抵在唇心,胸膛起伏,深深吸入,另一手推开窗扇。 外头明月皎洁,天清幕黑,薄唇吁吐,烟息源源窜出,他的一口气,绵远无尽,轻飘飘,随夜风送去,像暮霭,如山岚,仿云海,迭迭重生,烟浪由他口间翻腾,席卷前去。 不一会儿,不只林家书院,泰半座城已在薄烟笼罩之中。 薄唇抿上,银烟管重新咬进牙间,吐纳香火,补充他耗去的术力。 “林樱花与王富贵的婚事,一笔勾销,没有下聘,没有迎亲,什么都没有,王富贵不爱羸弱患病的女人,他喜欢……他奶娘的么女江桂,昨夜的喜宴,正是庆贺两人文定。”江桂,三番两次进庙里烧香,口中总是念念有词,诉说对王家少爷的悄悄爱慕,祈求老天爷让王家少爷多瞧她几眼,这回,他也来点个鸳鸯谱吧。 狻猊的言灵,随烟飘去,送入每一个吸啜这股无味烟雾之人的脑海中,织就出一套全新的刻板印象。 远处的王府后院,奴仆居住的小园,江桂在睡梦中,泪痕斑斑。今儿个亲眼看见心中爱慕的男人另娶新妾,她心痛如绞,睡得不甚安稳,随着烟香钻入鼻内,竟破涕为笑。 天,渐渐亮了。 烟,慢慢散了。 几位早起的林府学徒,一脸茫然,看着书院上下结满的红彩及囍字。 “府里怎会出现这些东西?!是谁恶作剧?!府里又没办喜事!” “别说了,趁师傅师娘未醒,把红彩和剪花收拾干净吧!” 林家书院恢复了原有的清幽面貌。 狻猊倚窗笑觑,言灵真好用,当初不顾父王和兄弟的反对,硬是去学习他们口中的“邪门歪道”,真是修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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