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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你滚开啦!”鞭鞭打不着小贱婢,陆宝珠气得直跳脚。

  “德松,你别只顾着我,你会受伤的。”白绮绣不愿德松因她之故,白白受人鞭笞。

  德松没吭声,眼神在说:挨她鞭子总比挨少爷鞭子好。若他让白绮绣受伤,少爷不会轻饶他。

  “住手。”

  赫连瑶华寒声制止。

  马鞭在半空中乍然止住,瞬间鸦雀无声的死寂,只闻赫连瑶华步来的跫音。

  深夜里,灯火黯淡,树荫的暗影笼罩在赫连瑶华周身,一抹狰狞嵌在深邃五官间,眯细黑眸内,一簇怒火燃烧。

  “赫连大哥!”陆宝珠立刻迎上前,一如今早在璇玑园小亭里露出甜美笑靥,要向赫连瑶华告状白绮绣藏有薄刃一事,她相信就算不用加油添醋,赫连瑶华也会对于居心叵侧的白绮绣感到嫌恶与震怒。“你听我说.这个贱婢身上竟然挟带危险的薄匕首,她一定是想对你不利,赫连大哥,你不要被她柔弱的假皮相给骗了!快点命人将她押起来,再好好审问她!”

  “是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处置我赫连瑶华的人?”他却不似白日与她共处时的和蔼可亲,那时纵容宠溺的温柔,像是一场虚假幻梦,而此时此刻面容冰冷,才是原原本本的他。

  陆宝珠被问怔了,应该说,她被吓傻了,打从住进赫连府邸开始,赫连瑶华不曾给她脸色看,别提是板起面孔,他连皱眉不悦都没有过,他让她以为他很宠她,对她言听计从、对她百依百顺,现在看来,她似乎弄错了……

  是她太高估自己的重量,抑或,太低估赫连瑶华对白绮绣的重视?

  “赫连大哥……我——”陆宝珠嗫嚅。明明赫连瑶华并未怒声斥喝,他只是淡然轻吐,语调平平,却令人不由自主害怕。

  “立刻回璇玑园,收抬你的东西,带着所有陆府人马,滚出赫连府。”仍是那般平述的口吻,像在吩咐下人上杯热茶一样的漠然。

  “你……你说什么?”陆宝珠听得一清二楚,但她不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那些。怎可能……赫连瑶华怎可能对丞相孙女的她,说出如此无礼之语?!

  他用眼神告诉她,你方才听见的,便是我说的,我不会重复第二回。

  而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的错愕,也让陆宝珠肯定那番话,不只仅仅她一人听见的错觉。

  陆宝珠恼羞成怒,指向白绮绣,尖叫吼着:“为什么?!犯错的人是她!心怀不轨的人是她!拉拉扯扯间,从身上掉出一柄锋利匕首的人是她,为什么被赶出府的人是我?!”不合理!不公平!她不接受这种侮辱人的对待!

  赫连瑶华恍若未闻,又是淡淡说道:“顺便转告陆丞相,这桩婚事,恕我高攀不上,请他另谋佳婿。”

  这对陆宝珠无疑是第二道晴天霹雳。自她十岁起,爷爷便常常跟她说,她已有一名未婚夫婿,他便是她将来要嫁的男人。她见过他几回,虽然都远远躲于帘后,可他的模样、神态,早就深深烙印在小小少女芳心,今天他竟——

  “赫连瑶华!你怎能说这种话?!你答应过要娶我!你以为说退婚就退婚吗?!教我们陆家面子往哪摆?!”陆宝珠忿忿揪紧他的袍袖,嫩花一样的小脸微微泛白,眼眶里蓄起难堪泪花:“你拿什么理由跟我爷爷说?!你凭哪一点做下这么不负责任的决定?!”

  赫连瑶华不理会袍袖仍被她绞着,他继续向前迈步,娇小陆宝珠死不松手,只能被他拖着走。

  他在白绮绣身旁停下,动手搀扶她,她眸里填满困惑,她看见震怒的男人,看见一个既愤怒,又眉目温柔的矛盾男人……

  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子被他擒拥在怀里,脸颊紧贴于他胸前,他的心跳,强而有力,她听着,近乎失神听着,直到心跳声之中,缓慢加入了他说话的声音,同样沉稳,却挟带些许冰冷,而那些话,是说给陆宝珠听。

  “就凭你无礼鞭打赫连府的少夫人。我认为,我已经相当给陆丞相面子。”当中“少夫人”三字,他轻软说道,目光落向表情傻怔的白绮绣,便不肯再挪开。

  “少夫人?!”分不清在场是谁先发出了惊呼,惊呼之后的死寂,显得更加诡谲,一片静默之中,白绮绣细若蚊蚋的疑问,变得清晰无比。

  “你胡说什么……”白绮绣难以置信望着他,可环在腰际的臂膀不松反紧,赫连瑶华微笑,因她的憨傻可爱而眸光放暖。

  最原先,只是出自一股愤怒,他存心要惩罚陆宝珠的任性妄为,尤其是见她蛮横无情,不停舞动马鞭,将人当畜牲打一一这种情景,他并非不曾见过,更甚至于,他也曾是命令别人挥动长鞭鞭笞罪犯之人,严刑拷打、凌迟烧烙,他可以面不改色看完别人受刑。但就在方才,他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少得多可怜,仅只看到白绮绣右手臂挨了一鞭,他的冷静尽数溃散,直接叫陆宝珠滚出去!

  退婚的话一出,他非但没有半丝后悔,亦不对“丞相孙婿”这身分感到惋惜,他比自己想像中更不在乎这步飞黄腾达的棋子。

  当初信誓旦旦认定自己不会为了白绮绣而与陆宝珠撕破脸的笃定,此刻想来,倒很想耻笑自己那时“不会”两字,说得太满。

  而“少夫人”三字,真的就是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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