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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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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罗满意浅笑,手掌扶缠于她腕间,顺势扬起软剑,点触于男人额心处。 “既然该死就由你来动手。”他未施丝毫力道,等待她的反应。 “他虽该死,自有天理报应来决定,不该取决于你我,否则我们和他又有何不同?”软剑在无劲力支撑的情况下,犹似条柔软绢布。 “说得好,说得真好。”阎罗收握扣在她腕间的指,口中轻吐讽刺,双眸冷绿得吓人,“天理报应会让他多活十年、二十年,这样长的日子他能吞下更多的娃儿,夸耀着因食人而致的威猛。抑或你想反驳,说他在来世会有恶报?在一个谁也无法穿透、可笑的茫然来世!?” “若全天下每个人都与你同等想法,认为该杀便杀,官府纪律又该摆在何处?你当更以为自诩‘阎罗’,你便真有权掌控别人的生与死吗?”她反抗大嚷却挣不开他有力的厚掌。 富裕男子抖颤着四肢百骸,就怕眼前这对男女在争执间会失手穿刺他的脑袋。 阎罗眯起浓绿鹰眼,顺着她的手掌朝前一推,软剑化为利刃,毫不留情贯穿男人脑门。 她快连合紧眼帘偏头,仍无法避免的望见杀人之景。感受由剑身传来剧烈抖动,是男人临死的战栗或她的恐惧害怕?她不敢看,更不敢深思,利剑没入血肉时的穿刺声让她泛起阵阵恶心及疙瘩。 腕间的压力松开,她仍旧维持原来姿势,不敢将软剑抽离男子的脑袋。 “这就是弱肉强食。他欺压弱者到令人无法容忍之时,弱者不是自己变强反抗,便是寻求另一个更强大的力量来消灭他,而阎王门就是这股强大的力量。”突起的风势吹扬他黑墨的发及衣袖。 他闭上双眼了吗?因为她在黑幕之中看不清他的五官,就连最醒目有神的绿眸也一并融合于阴影间,他浑身上下找不出其他色调。 “那把软剑是由你的意念所操控,他该不该死,你自己已经给了最肯定的答案。他是我所杀的吗?不,你很清楚——” 风声阻隔他接续的言语,只在最终如苍鹰的身躯跃离血腥庭园时缓缓飘送下尾句。 “他是你所杀。” 第四章 他是她所杀。 今夜又是无法成眠的夜晚。 足足三日,她未曾合眼休憩,推开窗让微凉清风登堂入室。 他说得对,那个男人的的确确是断气于她手里,因为握着软剑的人,是她。 若她没有丝毫动剑之心,那似绢的剑身是无力贯穿头骨,夺去一条人命的。他仅是看穿了她的迟疑,推波助澜。 最令她害怕的是,即使犯下了杀人重罪,她却毫无悔意及自责,彷佛三日前的任务是南柯一梦。她该痛苦懊悔的!而今她却只是失了睡意,其中最重要的因素竟然还非手刃一名恶贯满盈的伪善者。 她知道她的失眠是为了他,那个消失在暗夜里的索命阎王。 三天了,她有三天不曾见到他,连平日的武训也延宕下来,任凭她静静盘腿坐在教场上、任凭她舞着一套套熟悉或失误的剑法。 她反覆咀嚼着那夜他的一字一句,或许是她惹怒了他,或许是他不满她的反抗,或许……有太多太多难解的或许,她猜、她想,就这样想过一个又一个的深夜。她太倔强,非得想出个合理的答案,而唯一能给她答案的人又无故失踪,导致她不断为难自己。 夜,还好长;心,却仍然紊乱。 檐前缓缓走过一名提着灯笼的白衣男子,她先是怔忡,随即披上外褂,跃窗而出,拦下那道身影。 “二爷。”她出声唤住。 白云合脸上毫不惊讶,彷佛早料到她会有此一举。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二爷……这些天不曾见到主爷,他……”她天生便是嘴拙之人,不懂迂回,开口便问出留存心中数日之谜。 “我才与他对完弈,他大概还在书房里。找他有事?”朦胧摇曳的烛火照射在白云合俊逸的脸畔,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异。 “他在生气吗?” “生气?”白云合挑起居,露出兴味的笑。难怪这些天阎罗老拉着他对弈,原来是心情恶劣呀。可真苦了他这为人弟弟的,成天看着那张阴沉的阎王脸。 “他没有同您说他为何生气吗?”她一直以为阎罗与白云合无话不谈。 白云合摇摇头,“很多事,他是不说的。” “他不说,别人怎么会明了他心底在想些什么?独自在暗处生着闷气,对他而言岂不更糟?”她知道阎罗是个寡言之人,尤其是谈到他自己时。 “他不说但他做,你可以用双眼去看。”白云合依靠着漆黑雕柱,笑弯的凤眼像极了合黑的墨石,“剥去那层皮相,他想说的话全都表达于外,尤其在他眼中。” “我看不明白、也不清楚他想说些什么,我也不想去了解。二爷您说得简单,那是因为您与他相处多年,自然与他熟稔……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像二爷您这样的善人会与那般恶性的魔物成为兄弟?”她考量许久,终于问出心底悬宕的困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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