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江雨朵 > 惟我独妻 | 上页 下页


  “你这老头真麻烦,怎么回事自个看啊!我还得赶快回去告诉我妹妹呢。嘿嘿,算她运气好,赶上这回的好事。”

  路人甲匆匆甩开他,老王正犹疑,那边路人丁和路人丙也走过来了。

  “怎么样?你外甥女行不行?可惜我闺女才十四,不然……”

  “那又怎么了?人家闺女才十三,不也准备去了?”

  对话飘到他耳端,还是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宫里头要选秀女?不会啊,每次选秀女,各家都为了逃避人宫忙着把女儿赶快嫁了,没理由如此热心参选啊。谁不知道皇宫不过说说好听罢了,一进去就别想再见上一面。那这次是咋回事呢?老王好奇心涌上,顾不得臭豆腐的摊子,当下钻进人群。亏他一身臭豆腐味,人群见他而避,才让他一下子就挤到了最前排。

  嗯,还真是张榜文。老王眯起眼睛仔细看,好歹小时候还念过几年书,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它慢慢琢磨……

  与此同时,宇文府——宇文靖仁抓住难得的一点点空闲,正在与母亲大人沟通。

  “娘,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纳妾的事……”

  “好啦!”宇文夫人伸手拦住他,“这回我绝对不能再听你的!当初你一意孤行要娶玲珑,我们也并没有难为你。而且这次的事她也同意了,你休要再说。”

  “娘!”宇文靖仁面色微沉。娘怎么这么固执?

  “靖仁啊。”老夫人转过身,看着这个自幼沉稳懂事的孩子。他干练、沉着,却总是跟人保持着一种莫名的疏离感,让人觉得他不快乐。自从娶了玲珑,才感觉他好像多了一点点的温度。正因为如此,纵然玲珑有诸多不是,她也只能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爱。但疼爱归疼爱,这大节上的事情她却不得不狠一回心来。

  “娘已是半百之人,时日无多,你忍心让娘放不下心,合不上眼吗?”老夫人抓住他的手,双目微湿,让他不得不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先和玲珑商量吧。娘不是说这事由她负责吗?他可不信他那个爱吃醋的可爱娘子会真的变成谨守女则的木头淑女。事情必有蹊跷。

  端起茶碗,正要浅啜一口,仿佛特意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般,水还没有进口,阿德已经大喊大叫地冲进大厅来了。

  “夫人,不好了!少夫人在城南贴榜了——”

  “贴榜?”老夫人一脸疑惑,“贴什么榜?”

  擦擦脸上的黄豆粒汗珠,阿德气喘吁吁,又有点儿吞吞吐吐。他不想说啦,可是这种事他这个做管家的又不能不说,再不说那群莺莺燕燕可就该上门了。一狠心,说!

  “夫人,少爷,少夫人她……她贴榜应招小妾啊!”

  “啥?”

  “噗!”宇文靖仁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手一晃,杯中的水也大半洒在月白的袷袢上。纵然泰山崩于前可以面色不变,玲珑小姐,不!大仙面前他却不得不为之色变。

  这就是他化身柳莫天劝说的结果?老天!一个头两个大。宇文靖仁突然想起相嫣正的话——嘿嘿,女难?没错啊!

  没错!宇文府应招小妾,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够条件者均可前来一试!城南的榜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呢。

  “兹有宇文府独子宇文靖仁,年二十九,官拜参政知事。其父乃当朝龙图阁学士。家有万顷良田,财富殷丰。潇洒风流,瑞质翩翩。其妻欧阳玲珑温婉娴淑,举世难寻,贞孝德义,四慧双全。愿亲为丈夫选妾入门,开枝散叶,以壮门庭。若有年龄适当女子,不论出身皆可前来一试。成与不成,参赛者皆可拿车马费一两。初试过者可得纹银五两,复试过者再多得十两。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欧阳玲珑宇文府前厅恭候各位。盼速来。”

  卖臭豆腐的老王一念完,立刻飞奔回家,豆腐车扔在一旁都顾不上了。只要参加就有一两银子可拿呢,他可得赶快通知女儿去。女儿守寡都好几年了,这可真是个机会啊。

  一时间,整个临安城都为之沸腾。

  对方可是宇文靖仁耶!有名的年少英才,未及而立已是当朝丞相赵鼎的左膀右臂。飞黄腾达,名利双收,指日可待。不光如此,更难得的是他气质儒雅、俊秀非凡,是一票花痴女子心中的超极镀金白马。三年前他成亲时有多少美梦成空的女子为此哭断了肠,只盼“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呵,机会终于来了,她们岂能白白错过。

  妾?妾怎么啦!没听过“妻不如妾”这句话吗?

  能进宇文府,别说做个二房,就算是个陪房大十头也好过嫁与一般的粗鄙汉子了。时局混乱,人人都知道银子的重要性,名声、脸面,暂且一抹。听听,连那位清高到不肯吃肉,说嫌腥脏了他儒人气质的贾秀才都逼着女儿去应征呢。呵呵,皇帝选秀女也没有此番热闹景象,各色人等使出浑身解数,一句话,为钱向前冲,拼了!

  第四章

  “少夫人,这张桌子搬到哪儿?”

  “那边,那边。”

  “少夫人,您看银子已经从账房里支出来了,搁哪好?”

  “桌子上,白花花的看着才馋人嘛。”

  “少夫人……”

  欧阳玲珑,出嫁三年,终于得以发挥出自己指挥调度的“才华”。看她着一身鲜红衣袍站在门口指挥家丁布置选秀场,一根粗辫子长长地拖在身后甩来甩去,英眉凤目不时闪过一丝狡黠,整张脸庞都散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玲珑,你这是……”老夫人不安地想拉她问个清楚,她一脸诚恳劝道:“婆婆,您放心吧,我一定要找出临安城里最适合我们靖仁的姑娘。靖仁的喜好只有我清楚,要是随便给他娶一个,他非但不会理睬,恐怕还会和我们翻脸。”

  老夫人想了想,也是,刚才和儿子说,他就是一脸的反对。

  玲珑继续灌米汤:“您安心地回厅里坐着去,等我挑出几个差不多的再带到您面前让您和靖仁亲选,如何?快进去吧,这外面风大,留神得了风寒。”玲珑连搀带架地把老夫人请回大厅,才忙不迭地出来,对上板着面孔的宇文靖仁。

  “相公。”她甜甜地叫了一声,给他行了个礼。

  “你在搞什么?”他向外探探头,已经有不少人在门外排队了,丁香那丫头好像正在那发号呢。

  “讨厌啦!”她拿出手帕掩面假泣,“人家还不是为了你,挑个好妹妹进门服侍你嘛。”

  “哦?”宇文靖仁怀疑地一挑眉,心下当然明白她定有诡计,于是气定神闲、抱臂低头,“娘子,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闲凉’?”

  “为妻我一向温婉娴淑,礼义仁孝嘛。”

  呵,他倒要看看,闹到最后她这四慧双全的贤妻要如何收场。当下悠然踱步,回转厅堂。

  干什么嘛!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好像还蛮受用的样子!“喂!你真的没感觉啊?”她忍不住在他身后跺脚。什么嘛!义兄不是说像她这种好女人没有男人会有理由不爱吗?他怎么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德性!

  一挥手中扇,他黑发一掠,潇洒回转,唇边自含一缕笑意,“娘子不是说一切有你坐镇,我和娘可以安心喝茶,敬候佳音吗?我当然充分相信娘子的能力了。这外面风大,为夫我可得小心得了风寒。有劳娘子了——”最后还一拖戏音,简直是成心在气她!

  好,宇文靖仁,你够狠,你等着,不挑出几个气得你鼻歪眼斜的女人出来,我就不叫欧阳玲珑!

  两道炎热的视线直射宇文靖仁背脊,他信手挥扇,稳重踱步。嘿嘿,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娘子啊,真要和为夫斗,你还稍嫌嫩点。为夫我年少时就已名震九岳了,连这点小花招都应对不了,怎么走江湖啊!

  车声辘轳,停于缄南。

  一只纤白的素手轻挑碧色车帘,窥见城门禁卫森不由得轻叹一声,看来此处也难以得过,却该如何?

  马夫问道:“小姐,我们出不出城?”

  “……等等。”咦,这城旁一侧怎么聚了那么多人?莫非是在看捉拿刺客的榜文?“那边是做什么的?”她假装不经意地轻问。

  车夫声如撞钟:“那啊,那是我们临安城新出的贤惠娘子贴的榜书,要为她相公公开招妾呢。”

  她不禁好奇,这世间竟有如此女子?

  “这宇文靖仁真是好命,娶了这么个好老婆,哪像我家那个胖女人,我才去几次丽春院,她就打得我满头包……”

  车夫犹自唠叨,却听得她心中一动。宇文靖仁?

  “你说的可是其父为当朝龙图阁学士的那个宇文靖仁?”

  “何止其父啊,他本人也早就当上参政知事了。谁不知道他是赵丞相的首席心腹啊。小姐八成不是临安人吧?”

  “啊,对,不是。”她心虚收口。

  车夫却径自又说:“真是人不能和命争啊,他才不到三十名利荣华全都有了,还有这么个好媳妇,满临安地帮着他挑小老婆。可怜我……”

  她陷入沉思。人不能和命争……是啊,她苦苦地一笑,摸摸头上的红玉簪子。若非变故,她岂非才应是这宇文靖仁的妻?目中突地华光一闪。

  “车夫,转马去宇文府!”红玉簪啊红玉簪,此番竟要靠你另起生天了。

  那边选三动正进行二火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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