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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烦躁些什么。一切都很顺利,天彻是他母亲和别人私通生下的孩子,父亲看到基因测试结果气得亲自赶去律师事务所更改遗嘱;周心璧也没有给他什么麻烦。一切都很顺利,但他就是没来由地心浮气躁。

  雷拓翻了翻桌上的《古诗十九首》,“附庸风雅。”

  她咬着牙夺过书扔到桌上,推开椅子想到阳台去。哼,相见不如不见,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他却忽然抱住她。

  林静一动不动地任他紧紧拥抱,手臂勒在腰间,心脏慌乱得几乎要跳出喉咙,“你干什么?”

  他们不是在冷战吗?

  “别说话。”

  他只是用力拥住她,像是怕她忽然凭空消失,面容疲倦地埋在娇小的肩膀上,仿佛抱着的是广阔海洋上惟一的浮木,如果不紧紧抓住,就会永远沉溺于这寂寞的海洋。

  过了良久,他才松开双臂,仿佛从某种迷思中突然惊醒。

  合眼仰靠在沙发上,“给我念首诗听听吧。”

  “哦?”他还有这种闲情逸致?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她有一把很好听的声音,婉转温柔,已经二十五岁了,还似少女般的娇嫩。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古诗十九首多是描述离情别意,她为什么要看这个?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淡淡的春日暖阳洒在房间里,若有若无的鸟鸣伴随着她轻声吟咏。

  他忽地放松下来,深浓的倦意袭来,他无力抗拒地沉沉睡去,完全失去自持。抛弃了所有思想、所有意志、所有欲望,只要静静这样睡在她旁边,就算天塌地陷,就算世界末日。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她轻轻合上手中书页,在他身边坐下。

  听说许多男人睡着的模样都像个孩子,雷拓却不。她抬手轻轻拂过他额际的发梢,胸口突然绞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他不会觉得累吗?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一个可以付出感情的寄托。即使入睡时,全身依然散发出某种疏离气质。这样,他不累吗?

  还少女时看过一部小说,那里平凡的女主角对男主角说:如果上天赐与我财富和美貌,我要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

  她并不喜欢这本书,却牢牢记住了这段话。

  可是,再多的财富和美貌恐怕也无法让他眷顾。纤细手指掠过他刀样锋利的眉,浓密的睫毛,挺拔的鼻梁,性感的唇——

  额头上有她的一滴泪,她轻轻为他拭去。

  这样一个男人——他会爱上谁?

  好像感到被碰触的不适,雷拓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她被吓了一跳,以为他醒了,但他只是握着她的手,换了换位置继续沉睡。

  淡淡的甜蜜与辛酸交织弥漫,听说他父亲已经决定退休,不管最后选定的接班人是谁,她都该功成身退了。

  鸟尽弓藏,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很。有些时候有些爱,注定要归于绝望。

  是敲门声让他醒来,松开手,他不胜疑惑地问:“我……睡着了?”

  自幼年之后,他从不曾在任何一个人面前睡着过,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坐着就入眠?

  “是啊。”自己有没有睡着还不知道吗,他今天真可笑。

  雷拓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将这个事实消化了很久才相信,“睡了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吧。”

  他的嗓音无比艰涩,“林静,你真有本事!”

  敲门声又响起,她无暇问这是什么意思,先走过去开了门。

  雷天彻站在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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