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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风大云低,天空和我之间一片昏昏灰灰。

  一整天,我都托腮望着窗外的天,看阴暗和灰沉流连;将落雨的天空,像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唉!星期一和雨天总是使我的棕色眼睛忧郁!”前座的同学回过头来,苦着脸,戏谑地用英语哀声叹息。像是六十年代流行的一首抒情英文歌曲。

  我回过神,定眼看看她。

  “你今天晚上要补习吗?”我知道她参加了补习街一家英文名师开设的补习班。“上次发的讲义你有没有带?借我?”

  她翻翻白眼,摸索书包一会,递给我几张叠折在一起的讲义。

  “喏!你这傢伙,专门捡现成的!干嘛不跟我起去补习算了!”每次向她借讲义,她总不忘刻薄我两句。

  我扯个笑脸,打混过去。“等我影印好。明天就还你!”

  “算了!那份给你。”

  “你不要了?”

  “怎么会不要了!”她把眼睛吊得大大的,故意裝得一副悻然的模样。“我一早算定了你这个八卦,多要了一份,省得麻烦。”

  “那谢了。”

  “不必多谢。条件交换──下次英语课,你跟我一组会话练习。”

  “好。”我答应得很干脆。

  宋佳琪那几声婉转轻脆流利得又像是英语、又似法语的外国语,在我心底余波犹自荡漾。光是读书并不能饱肚的,妈说的;我只能尽力做好我所能做的。

  下炉钟噹噹响,洒扫应退收拾书包。留校的留校、回家的回家,各作鸟兽散。我很快收拾好,却不像平常急急地赶回家去;游游荡荡地,晃着晃着,晃到大雨嘩啦地倾落。

  雨下得太突然。我把书包夹在腋下,跑到一排店家的廊前躲雨。透过玻璃雾气的氤氳往里头望去,才发现那是一家专门教授鋼琴的音乐教室。

  耳畔又响起那幽淡的海潮声……那有着诗句一般名字的人。我想更接近他,想瞭解有关音乐和鋼琴的一切,我想──身旁的位置添进了一个躲雨的人,修长的手,轻轻拍落着沾在身上的雨珠。我面对着鋼琴教室,双手倚触在玻璃墙上,侧过头看身旁的那个人;他停下拍雨的动作,也望我看来──不笑的表情,夜雨的眼瞳。

  “江──”这算是邂逅吗?我愕顿了一下。“潮远先生?……”

  “你──”他迷惑地看了又看我,蓦然笑了:“你是明娟的同学是吧?我记得你这双──”忽地住口,含住笑,没把话说完。眨动了眼睛又说:“沉若水──没记错吧?”

  我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点头,为他记得我感到欣喜不已。跡近狂喜的情绪,自己都快受不住。

  “刚放学吗?怎么没有跟明娟在一起?”他以为我跟明娟一样,从小学琴学音乐。问得理所当然。

  “不。我不是……”我困窘的低下头。

  他立刻会意。“对不起──我以为──”转头去看雨。

  大雨没有停的跡象。雨愈下,天色愈是变灰暗。夜,慢慢要来;暮,慢慢要黑。

  我们并肩看着雨,同听着秋声的赋曲。

  他看看錶,似乎有甚么事被这场雨给担搁。隔了一会,他拉拢身风衣,转头对我说:“我还有点事,必须先离开了。”

  对我轻轻点头,打算冒雨走向雨中。

  “江先生──”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却惊心地听见自己叫唤他的声音,被自己的呼唤所呆住。

  他回头,在人雨中。

  “我──”不知打哪生出的勇气,我走进雨中,走到他身前,仰起头;这一刻我根本无法思考,雨不断打在他身上,落在我脸庞上。“我──我曾在收音机听过你演奏的那曲你改編的西洋乐曲。老实说,我不懂鋼琴,也不懂音乐;我也很少听音乐。但你那首曲子真的弹得太好了,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纠住,觉得荒涼得想落泪;充满了无奈与悲哀。我从来不知道鋼琴可以弹奏出那么哀涼悲伤的旋转;也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人能弹奏出这样的旋律,扣动我心处那根弦。我以为──哦──真的不知道──”

  我语无伦次了,不确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我只是感觉心中燃着一团火,只是想把满腔的热宣泄出来。

  江潮远在雨里默立了一会,静静看着我。凝视的那双眼睛,跟着正在黑的夜深同一色。

  “你喜欢鋼琴吗?”他望着我好久,看得我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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