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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震慑住。

  好宏伟的景观!挑高达七公尺的客厅,其中两面墙架筑了顶天立地的展示柜,内侧呈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刃作品,短兵器有刀、剑、弓;长兵器有矛、鎗、钢鞭;重兵器有斧、銊、笔挝。其它墙面也间或悬挂着长短不一的剑器。

  每件作品彷佛活了一般,充满着耐人寻味的意绪。她原以为会在重重兵刃中看到杀气,却只见到无比繁复的感情。

  最上层的战斧古拙而沉重,隽雕着岁月的斑斑刮纹,犹如一位长年在战场上冲杀的老兵,虽然骄傲锋锐,却掩不住沧桑。

  而另一面墙上悬挂的女用小匕首又是迥然相异的光景。新月般的造形优雅可爱,匕身上镂刻着细致的花纹,犹如以钢线绣成的针线活儿。看着看着,眼前恍若浮现初春早晨的景致,富家千金由女婢搀着,在小林内嬉玩谈笑,这柄小匕首握在纤不盈握的柔荑上,削开恼人的小枝芽。

  她深受撼动的吐出一口气,从来不晓得,一件单纯的刃器,也能传达如此多变复杂的感情。左方的走廊内突然爆起不耐烦的低吼。

  “我交代过你几百次了!这个月不见客人,你还让她进来做什么?”这是一道宽厚的声音,介于低音与中音之间的频调,像是──“拿铁”,强烈的咖啡气息中,调进如丝的纯奶油,同时交织了激烈与温和的美感。

  但是,他话中的不耐冲淡了这份美感,也冲走了池净对环境的心醉神驰。

  这个月?她抽了口气。艺廊可没有时间再等他一个月!

  “……那位小姐说……已经和您约好……”管家的低声解释加入战局。

  抑抑续续的讨论不断传来,最后约莫是正主儿也发现,杵在走廊里和老人争论的时问已经足够他出来应付客人,他终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好好好,我现在就出去接客行了吧!实在败给你!”裴海挫败的扒过头发,踏入连接工作室与主屋的走廊。“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来帮我工作的,还是敌人派出来做渗透破坏的。”

  老人骄傲的挺直背脊,对主子的评语恍若未闻。

  该死!裴海喃喃低咒。他的工作已经够不顺了,还得应付什么艺廊派出来的兀鹰。

  若他展开亚洲联展之前,先和期满的经纪公司续下新的合约,也就不必亲自处理这些烦人的细节了。截至目前为止,旧经纪公司巴望他能够续约,很热心的帮忙处理了大部分琐事,不过他们也厉害,懂得适时保留一点,让他更能感受到他们的重要性。

  那票吸血鬼啜了他七年的活血,好不容易让他拗到了约满,他想换人喝喝看并不为过吧?!

  诸事不顺!烦人的苍蝇一堆!背!真他×的背……他的步伐忽然定住。

  森冷空旷的客厅中,一抹清淡的身影。

  率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一头垂落迤逦的乌发。她低头正往公文包里翻找些什么,满头清丝晃动。暗金的阳光在她发上跳动,黑与金混合流转,仿若一汪鲜活的泉水。

  发似流泉。

  她彷佛感受到他无形的眼神,缓缓抬起头来。

  裴海重重一震,他又撞上了一双眼睛。

  他用力合上脸脸,再用力张开,一模一样的身影与水眸仍然在他视线之内,真实的存在于他的空间里。

  脑部机制霎时停顿,氧气不再对流于他体内与体外。

  啊!怎么会?

  这样的突然,这样的没有防备……他净怔然与暗处的眼眸相望,他站在走廊口,被二楼夹层的暗影护围着,伫立于安全的阴影中窥望她。

  “裴先生……”她的嗓音低柔。

  沉默被打破,引来更惊慑的后果。她彷佛吵醒了他,他又重重一震,下一瞬间,突然以快到令人措手不及的大踏步袭向她。

  五十公尺的距离,被他的长腿以几个大跨步缩短。当裴海站出于光线下,她又楞住了。

  他上身打赤膊,胸膛上躺布着点点汗珠,被光线雕琢成晶亮的水钻。紧身牛仔裤完全勾勒出下半身线条。

  暗铜色的皮肤潮湿而光滑,包裹着滑动收缩的肌肉。他的黑发长及肩膀,尾稍随着快速的移动而飘起。阴鸶的神情,黑浓的怒眉,狂野不驯。

  他就像一尊盛怒中的战士,以高压姿态不断向俘虏进逼。但,他的神态却又不像怒愠,还包含了更多更复杂的情绪。

  狂风骤雨的气势让她手脚发软,公文包砰的掉落在地上,池净睁圆了眼瞳,下意识的往后退,往后退──他的速度更快,忽然用力扯住她的右手,用力往身前一拉。

  她收力不及,撞进他的胸膛里。天!他不只打铁,全身也是铁打的。

  “我……我……”她成年之后第一次说话结巴。“请……请放开我!”

  虽然气势逊他很多,她仍然想张讨一点基本的尊严。他们才首次见面,他的举动未免太轻狂了!

  “你的背后架着整排利斧。”他的眼神仍然像欲盯进她的神魂深处。

  她回头看了下。真的,好危险。

  “谢……谢谢。”她侧开一大步,顺势挣脱他的牵握,皙白的脸颊淡淡蒙上一层赧霞。

  他又一语不发了,径自用紧迫的黑眸端看她。

  “裴先生,您好。我代表‘天池艺廊’来和你确认年底的展示合约。”她清了清喉咙。

  除了紧盯着她看,裴海别无任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他彷佛才大梦初醒,“什么?艺廊?”

  池净让自己的视线保持平视,宁可望着他令人口干舌燥的裸胸,也没有勇气对上他迫人的目光。

  “是的,您答应与‘天池’合作,年底在艺廊里展出上一季……”

  他没让她说完就突兀的打断话题。“对!我想起来了。你在艺术界工作?”

  他古怪的语气让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是的。”

  “嗯!”他点点头,又不说话了,一径直勾勾的看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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