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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左右都想不出法子的情况下,为免孩子因此病了,蓬莱只好亲自上阵,天天押着她陪她一块儿睡,好不容易终于等到月穹被他哄得睡着了,他却发现她在梦里哭。

  作着梦的她,只喊爹,从不喊娘,还口口声声的说等她长大后一定要赚大钱……蓬莱虽不解于她的梦话,可还是捺着性子一夜夜的听着,并一次次地拍抚着她瘦弱的背脊,哄慰着老被噩梦惊醒的她。

  直到月穹不再作噩梦,也开始像个正常孩子般睡觉后,蓬莱这才问她。

  “为什么想要赚大钱?”其实他只是想要知道,年纪小小的她怎会有这个伟大志向。

  月穹却把脑袋压得低低的,枯瘦的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角不放,像是深怕他会不要她似的。

  “我想让她后悔……”

  虽然月穹话里的那个“她”没指名道姓是谁,但蓬莱还是从她忍抑的哭音中听出来了。

  “傻孩子……”他把不肯哭出声的她抱起来,让哭得像只小花猫的她,用泪水彻底把他的衣裳洗过一遍。

  待到月穹七岁时,大师兄再也不肯让蓬莱陪着她睡觉了,取而代之的,是蓬莱去市集上精挑细选老半天才挑来的一只布娃娃,而月穹她就一直宝贝着那个布娃娃,即使那么多年过去,布娃娃也都褪色了,可她就是没扔了它,反倒是保存得好好的。

  将那只布娃娃放回原处后,蓬莱捏了捏眉心,发现自个儿现下还真像个忆苦思甜的老爹。

  怎么在嫁了月穹这么久后,他才深刻体会到所谓嫁女儿的心情?

  他摇摇头,“我该不会是老了吧?”

  带着某种说不出口的失落情绪,蓬莱拖着脚步去了后山,将消息交给大师兄后,他在门外发呆了好一会儿,突然问。

  “大师兄,你说老四咱们嫁得对吗?”虽然文大少人好性子佳,可就是不知道月穹能否与他琴瑟和鸣,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佛堂里的大师兄显然很意外他会这么问,在蓬莱情绪变得愈来愈低落时,大师兄忽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道。

  “都收三成占股了。”

  “咳咳!”蓬莱难得被堵得一脸狼狈,“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文谨他会对老四好的。”看人向来就看得很准的他,这点把握倒还有。

  转眼间胸臆中所有的愁绪都被吹散得一干二净,蓬莱拍拍面颊,又再次重新振作了起来。

  “师弟。”大师兄却在他要走时留人。

  “不知大师兄有何吩咐?”

  “别以为我不知你暗中昧下了多少老四的聘礼。”他这个老妈子有空伤春悲秋,还不如想点实际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大师兄沉稳地道:“师门里还有一箩筐的师弟妹等着要娶要嫁,记得把它吐出来。”

  “是……”

  梦中长长的石阶,沉重高大的朱门,插满金步摇的云鬓,以及那个背对着她转过身的女人……

  月穹睁开双眼,没有留住梦境的尾巴,只是静静地任由它远去,然后她在意识终于能够集中时,颇无奈地对上了一双温柔似水的黑眸。

  “相公,我能不能有天醒来见着的不是你的这张脸?”他该不会又趁她睡觉时偷亲偷瞧她了吧?

  文谨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不能。”

  侧眼看了看外头还未大亮的天色,她仍有些睡意,所以她干脆钻回他的怀中,调整好一个已经很习惯的姿势,准备再睡一场回笼觉。

  他却不让她睡回去,“娘子,昨夜你梦到了什么?”

  “只是一些过去而已。”她随口应着,还没抓回那些瞌睡虫时,就又被他摇了摇,她只好再次掀开眼皮。

  “不能说给我听?”听了她一夜的梦话,要他闷住一肚子的好奇心真的有点难。

  月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不是我不想说,而是那真的没什么好说的。”都已是老掉牙的往事了。

  “我想听。”

  挨不过他半撒娇半哄诱,睡意都跑光的月穹只好对他说起关于小渔村的故事,和那些她已经很多年都没再想起的人。

  文谨还以为性情开朗活泼的她,过往也该是充满阳光的,可没想到事实却不是他想的那般,他不禁心疼地搂紧她。

  “你……恨你娘吗?”

  “不恨,良禽择木而栖嘛,她也没什么错。”月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在梦里哭的孩子了,她已经能很从容地对面往事,再轻轻地把那些烟云给放下。

  文谨拂开她额间的散发,直视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

  “我只是为我爹感到不值得,我娘不值得他的深情。”她自小就看她那个傻爹将她娘当成心肝般地深爱着,所以她当时才会格外接受不了她娘的富妾论调。

  他以额贴着她的额,不希望那些过往影响她太深。

  “可我值得。”

  “嗯。”这点她同意,自嫁他以来,他就一直是好到没处挑的好丈夫。

  “你也值得。”

  “那当然。”也不看看她是谁?

  他喃喃地道:“所以你不能对一个人失望后,就对全天下的人都失望,你不能辜负相公我的一片痴心。”

  “噗……”大清早就要惹她发笑,这是他对付她赖床的新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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