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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垒……”她告饶地向他摇首,“别再这样盯着我了,我真的累了……”连着数月都浅眠,每当他自画中走出来时她就得陪着他,不管她怎么驱赶他就是吓不跑,反而更爱伴在她的身旁,这般日积月累下来,他是很能乐在其中,但她却是身心皆疲。

  他淡看她一眼,在瞧出了她眼底的倦累后,走至她的身后坐上榻,修长的十指也跟着放在她的肩上。

  “我只是想守着你而已。”他小心地拿捏着轻重与力道。

  “但我在宫中安全得很,不需有个门神来监看着我……”舒服得差点闭上眼的凤舞在辩驳之余,不忘提醒他,“还有,你又在轻薄我了。”

  他充耳不闻,在她的耳畔低语,“放松点吧,在我面前你不需当个皇后。”

  酥酥麻麻的战栗感自身后升起,凤舞缩着香肩,拉开与他的距离后,坐至床榻的另一头对他摇首,并以眼神警告着他别太过分。

  郁垒笑了笑,自在地往榻上一躺,一手撑着脸庞凝视着在灿灿烛火下的她。她身上得体不露丝毫肌肤的素色长服,在烛光辉映下莹莹白亮,衬照着她白皙的脸庞,让唇上的一抹嫣红显得更加瑰丽。

  “想不想暂时忘掉你皇后的身分,出去外头走一走?”每日看她被关在这座阴森森的皇宫里,她不烦闷,他可觉得无趣极了。

  “外头?”她挑高黛眉,“宫苑?还是御花园?”

  他刻意探向她的水眸,“我指的是这座皇宫的外头。”

  如他所期的,凤舞缓缓垂下了眼睫,像是被他踩着了心中隐藏的痛处。

  她别过螓首,“我出不去,也不能出去。”

  “谁说的?”他挑战似地笑了,一骨碌地自榻上跃起,而后拉着她下榻。

  “你又想做什么?”赤着脚被他拉着走的凤舞,边努力拨开他的手边问。

  “带你出门走走。”牢牢握住皓腕的他,丝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带她快步走向他原本站立的门扉。“夜里的你不需母仪天下,你只需要玩乐。”

  “等等……”大感不妙的凤舞,忙回头对睡在榻旁的白虎求援,“伴月……”

  郁垒扬了扬剑眉,轻吹一声口哨,就见伴月飞快地跃起,动作比他们更快地先一步跃进门里。“瞧,它比你更想出去呢。”他拉近她,一手揽上她的腰际,带着她跨进门扉。

  “我不──”被迫的凤舞,满心的害怕与惊惶,在跨入门里所见着的景物中,霎时全都暂时遗忘。

  璀璨的月光,银辉洒落在她的身上,清冷的西风将她的发丝吹扬起来,在风中翻飞不休。

  仅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跨过门里门外,她已自重重牢锁住她多年的皇宫里,来到了她心中最是惦念的地方。

  “眼熟吗?”站在她身旁的郁垒,边问边褪下自己的外衫替衣着单薄的她披上。

  明媚的月光下,位于宰相府外远处的小丘上,一棵高然耸立的银杏老树,金黄色的叶片反射着月泽,风儿一吹,扇形的黄叶在空中飞腾一番后,叶落如雨,一片一片地,落在已将遍地铺上一层金黄的大地上,也片片落在她想念的心版上。

  凤舞颤颤地伸出手,盛住翩然落下的黄叶,几不可闻的低语,悄悄逸出她的唇边。

  “我一直以为……在我有生之年,我再也回不来这里了……”感动的泪光在她眸底徘徊,但她极力想忍住。

  郁垒伸手接住她悬在眼角的晶泪,一言不发地拥她入怀。

  她没有挣动,握紧了手中的银杏叶埋首在他胸前,模糊的话音,在吹扬的西风里听来破破碎碎的。

  “我有个心愿……”

  “什么心愿?”他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音调显得格外的温柔。

  她仰首看向他,“在我死后,我想葬在这棵树下。”她这一生,是逃躲不开皇室这座牢笼了,但她不愿连死后,她的归处都不能自主,还是必须得与皇家中人一同关在冰冷的陵寝里。“人生才刚开始,你就已想到你的后事去了?”郁垒不满地皱着眉,抬起一手轻抚着她的脸庞,“难道这一生中,没什么值得你期待吗?”

  惨淡的笑靥,在月下看来格外凄清,“没有。”

  “快乐呢?”他不忍地抚上她的唇缘,想将那抹笑拭去。

  她的眸光涣散茫然,“我早忘了那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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