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楼雨晴 > 憨夫 | 上页 下页


  也罢,又不是不知他这性子,谁也不应不理,客人要闹他也闹不起来,多亏春水婶忙里忙外地招呼打点。

  她拉了他同坐,一起分食了那盘饺子。

  阿娘还说,要喝交杯酒。

  他倒了两杯来,臂勾着臂喝了。

  “这样,就算夫妻了吗?”他不甚确定地问。

  “是啊。”她浅笑。“相公。”

  他喜欢她这样喊他。

  声音柔柔的、软软的,目光带笑。

  从来、从来也没人待他这么好,会对他笑,给他吃好吃的糕,无论他做了什么,从来都不会笑话他,耐着性子地一遍遍教着他。

  他起身,从床底下拖抱出一只瓦罐,递给她。

  她认得这只旧瓦罐,那是他存放全部财产的地方,如今打了开来,只余些许碎银子。

  “成亲都花光了。”他说。

  这是在埋怨娶她花了太多钱吗?

  他接着又道:“很少,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干活,再把它存回来。”

  “那你拿给我做什么?”一直以来,不都自己保管得好好的吗?

  “阿娘说,成亲以后要听你的话。”他什么都听,什么都给她。

  陆想云也没嫌弃这空得贫乏的瓦罐子,满怀窝心地受下他全心全意的信赖。“我们一起努力,把它存回来。”

  她收妥了瓦罐,催促他去前厅帮忙招呼,免得早早就赖进新房与新媳妇厮磨,又要被笑话。

  过没半个时辰,他又回来了,手中端了温水盆。

  “客人都走了?”

  “走了。”他很肯定地点头。

  这么早?她半信半疑。

  依阿风的性子,应是不会说谎骗她才是……

  正凝思着,便听他端着那盆水,搁在她脚边——

  “我说你们不走,想云不给我进去。”

  “……”她差点一个抽搐,抬脚踢了过去!

  祝春风,脸都给你丢光了!

  这下可好,明儿个以后,全村子都要笑话她,说新郎官急着要洞房,赶起客人来了!

  他反倒若无其事,蹲在她跟前,为她脱了绣花鞋,洗起脚来。

  她心里头正悲凉,又被他的行径怔住。“你这是做什么?”

  给媳妇儿洗脚?谁教他这么没出没息的?!

  “爹也这样……别动!”祝春风大掌一握,不让她缩,还不小心瞪了不配合的她一眼。

  公公……会给婆婆洗脚?

  他做来理所当然,白嫩纤细的脚丫子在他掌下握着,让她涌起些许羞涩。瞧他坦然自在,每个步骤都做得仔仔细细,神情无比认真,把每根小趾头的水珠都擦得干干爽爽了才收手。

  坐回床边,眨巴着眼很期待地望住她。

  “……”她无言望回去。

  “……”他再瞪回来。

  这样瞪来瞪去也不是办法。她叹了口气,不耻下问地求教。“然后?”

  “换你。”

  换什……喔,她懂了。

  新嫁娘蹲下身,礼尚往来也给新科夫婿洗大脚丫。

  公公是读书人,竟也不拘世俗、如此宠妻,她想,这对夫妻必然感情甚笃,于是,阿风也就有样学样了。

  他的念头很纯粹,在他的心里,这就是夫妻应有的模样,也以为全天下的夫妻都该是如此。

  洗了脚,他摆妥鸳鸯枕,拍拍里头那一个。“你睡这儿。”再拍拍外头这个。“我睡这儿。”

  冷不防再追加的那句,害她又差点打翻水盆——

  “孩子睡这儿。”

  “……”哪来的孩子呀!

  他未免想太多、想太远,连孩童用的小枕头都备妥了。

  她瞥向搁在中间的小棉枕,简直哭笑不得。

  倒了洗脚水,回到房里来,他还在摸着洗得干净舒爽的脚丫子,表情傻乎乎的。

  “发什么愣?”

  他抬阵望她一露出一抹笑,缩了缩脚好让她进到床的内侧。

  想起这是他俩的洞房花烛夜,她满怀紧张,僵着身子躺到他身侧。

  他伸出手,替她兜妥了被子,调整出最舒适的位子,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她傻了,满怀的局促紧绷,顿时间卡在那儿不上不下。

  “阿、阿风——”她戳戳他。

  “对了,烛火没吹。”他又爬起来,吹熄了烛火,再躺回去。

  “……”这是该哭还是该笑?

  好吧,想必公婆也不会在孩子面前亲热,更没人教过他夫妻间这回事,他傻乎乎的也是可以理解。

  初为夫妻,两人都还在适应这全新的身分,顺其自然也未尝不可。

  他们还有长长、长长的一生要共同度过,可以慢慢摸索,学会夫妻相处、所有该学习的一切。

  如此一想,也就宽心了,朝他的方向软软一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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