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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而今,她瞧见了,补了昔日缺憾。

  他有些憨憨地、傻傻地,张着嘴,又揉揉脸让自己清醒些,好似极力在提醒自己别表现得一脸蠢样,还是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将脸贴上她腹间,想到便伸掌摸摸她肚腹。

  “……傻爹爹。”眨去眼角湿意,她酸楚地,轻声道。

  这世上,有些事情能成秘密,有些事情,无法瞒上一辈子,尤其是孩子这回来。

  日阳西下,孩子们手牵手,从私塾里回来。

  青青一回来,便奔进灶房里寻她小婶婶。

  婶婶好厉害,会做好多好吃又精致的小点心,她昨日答应,这段书她要默出来了,今天回来就有得吃,她要讨赏去。

  莫雁回端了点心,牵着青青的小手出来,小宝蹲在大厅口陪着他妹妹,新柳已规规矩矩端坐在桌前,等着吃点心。

  “小凉圆,你在看什么?”

  “蚁蚁——”圆滚滚的小球正趴在门槛边,瞧得目不转睛,于是小哥哥护妹心切,也挨靠过去陪着她瞧。

  “嗯,它们在勤劳干活,贮存好多好多的食物,才好过冬。”

  于是心好软的小凉圆,大方捏了块手中的糕饼,要分蚁蚁。

  “这么大块,它们搬不动啦!”只会压死小蚂蚁吧!

  “小哥哥,吃——”有好吃、好玩从不私藏的小凉圆,递出捏扁扁的糕点,要分最疼爱她的哥哥们。

  穆清雅也不嫌弃,张口吃掉了,掏出帕子给妹妹擦手,擦完手又去擦甜嫩可爱的小脸蛋,她方才趴在地上沾了些泥。

  然后,他牵起妹妹的手进厅里,小哥哥照顾起三岁大的妹妹颇有模有样的。

  莫雁回分配好点心,替他们每人斟了一杯冰镇梅子茶,发现少了一只,便问:“哥哥呢?”

  “他说要去店里找爹。”

  莫雁回点点头。

  大儿子心里一有事,向来只会去找丈夫说,那是一种“男人间的默契”,她这妇道人家也就识相地没过问。

  “婶……”

  回眸,见新柳欲言又止。“怎么了?”

  “大宝心情不好。今天有人说了一些……不大好听的话,夫子有罚了,教那人不可以这样说话,可是大宝还是不开心,下了私垫就说要去找叔。”

  “是吗……”看孩子们吞吞吐吐,也不好问是什么“难听的话”,心想,或许等丈夫回来,再问问他好了。

  小鬼头打一来,便闷着不说话。

  穆阳关也不急着问,算盘珠子悠闲地拨着,慢条斯理核算一本帐,笔尖醮了醮墨,一笔一划记妥了,合上账本要再换下一本,小家伙终于沉不住气——

  “爹!”

  “嗯哼?”头也没抬。

  “爹……”这一声软了些,染上些许惹人怜的哭音。

  “说啊,我在听。”

  “你看看我,看看我嘛!”看了就会心疼了。

  穆阳关抬眸瞄上一眼,有没有心疼不晓得,倒是要哭不哭的可怜相,惹他笑出声来。

  搁下毫笔,总算大发慈悲张开臂。“过来吧。”

  终究是个孩子,与什么顶天立地男子汉还扯不上边,揉着红红的眼眶火速飞扑过去,清秀脸蛋埋在父亲怀里磨蹭。

  穆阳关一个使劲,将儿子抱到腿上。“说吧,怎么了?”

  一下私塾连家都没回就往这儿跑,便知他有事了。刚刚来时,还挺着胸,小脸倔强充男子汉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逗。

  “爹……”声音一哽,察觉胸前湿了一片,穆阳关心下一惊,留意到儿子这回可真伤到了。

  他拍拍儿子的背,正想着什么事会让他哭成这样,便听那稚嫩嗓音委屈兮兮地问了。“我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

  他一愣,思索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身世这种事瞒不了一辈子,他娶雁回时,她是带着两个孩子,这里无人不晓,人多嘴杂,早晚是会让孩子知道的,他也想过,待将来孩子晓事了,让他们去亲父坟上祭奠,尽尽为人子之责。

  可他没有想要这么早谈,孩子还小,正是渴爱的年纪,要是知道了,多少会在心里种下隔阂与别扭,还能这般尽情撒娇缠赖着他吗?

  他微微拉开怀里的儿子,伸指便毫不留情地往鼻尖重重拧去。

  “啊、痛痛痛——爹你干么啦——”小鼻子被捏得经通通,泪也忘记要流了。

  “还知道要喊爹!以为你心肝给狗啃了呢,我是少给你吃还是少给你穿了?我虐待你了吗?小小年纪就不认爹!送你上私塾是教你不忠不孝、不认父母的?”

  “又不是我说的。”慕容风雅好委屈。“是大家都在讲,说我和弟弟是拖油瓶,跟着娘轿后嫁进来的。”

  就知会如此,穆阳关无奈一吧。

  “旁人说了你就信?我不疼你?待你不好吗?”

  “很好啊……”虽然犯了错,爹打得也狠,但是事后他哭着睡着后,都会偷偷进来给他上药,他都知道的。

  他生病,爹怕他哭,一晚抱着不松手,拭汗、喂药,看顾着不敢睡。

  爹很疼他,不是宠上天的那种疼,是当成一块宝,放在心口上揣着的那种疼,所以他亲爹、爱爹,什么事第一个都想要来跟爹说,他真的很怕,怕旁人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如果他不是爹的孩子,还可以让爹这么疼他吗?万一、万一哪一天不疼了怎么办?

  穆阳关也知,孩子会因为外人几句闲言碎语,便表现得这般慌张失措,其实是怕失了受宠爱的资格,他心下怜惜,掌心拭了拭小脸蛋上的泪痕。“只要你一天还喊我爹,咱们就是父子,在外头受了委屈,永远让你赖上来抱,至于别人怎么说,不必理会。”

  这话的意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任小脑袋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所以我到底是不是拖油瓶?”

  “……”怎么他还在纠结此事?

  叹上一口气。“不是!”至少在他心里,不是。

  “那为什么,弟弟跟你姓穆,我要姓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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