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楼雨晴 > 七月七日晴 | 上页 下页 |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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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雨的伦敦,一年四季少有晴天,他怀念台湾的阳光,以及——他生命中那片小小晴空。 晴——她现在还好吗? 他无时无刻都有飞奔回台湾的冲动,但是她说,她要过新生活,他的存在会阻碍到她追求幸福的脚步…… 就为了这句话,他压抑着,不敢任性。如果这样能让她平静,他是该走得远远的,小心收拾好满溢的思念,不能、也不该再去干扰她。 近来的阴雨绵绵,让他想起她的生日又要到了。台湾的天气如何呢?依往年经验去猜,十之八九又在下雨了吧? 她老是在盼着天晴,让他带她出去游玩,度过最快乐的生日。现在呢?她还在期待吗?还是——现在已经有另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她早忘了那个最原始纯真的期盼? 是啊,光彦会陪着她的,她会有一个最甜蜜的生日,不需他操心了…… 回过身,目光定在桌面上的信件,他敛眉凝思。 她答应过,每个月一封信,近三年来,固定会在十五号收到她的信,从没有例外过,这个月却整整迟了一个礼拜,是她忘了吗? 他挑了几封观看。每次收到她的信,总要反复读上数十次,内容早已倒背如流。晴的字体很漂亮,工整娟秀, 看得出她一笔一划很用心地在写这些信,可是近几个月,字体愈来愈潦草,最后的两封还是用计算机打字。 她说,是因为最近太忙了。办画展的事,她很得意地告诉了他,然而太多事令她焦头烂额,觉得二十四小时不够用, 如果不是怕他飞回台湾扁人,还真想写E-mail比较快,省时省力又省邮费…… 她一直想让他觉得,她日子过得很充实、愉快。 他回信时,特别叮咛她别累坏了自己。 可是,真的有这么忙吗?忙到连写信给他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不是代表他在她心中已经逐渐淡去? 最近老是心神不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他将信折好放回信封。“进来。” 钟点女佣看了看他。“先生……又在看妹妹的信了?” “嗯。”他淡应。“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那个……嗯……有件事,可不可以问你?”他看起来很重视这名亲人…… 他疑惑挑眉。“问吧!” “先生是学医的,那,你知道什么是Multiple Sclerosis吗?” “Multiple Sclerosis?!”收好信,他偏头回视。“多发性硬化症,这病很麻烦哦,它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 因为我们神经纤维的外层叫‘髓鞘’的物质受到破坏而引起的;也算是自体免疫系统疾病, 由于免疫系统无法分辨自体细胞与外来侵犯物而攻击身体内的组织,白血球会通过血脑障蔽进入中枢神经系统中攻击髓鞘, 造成髓鞘和神经的损伤。” “你说得好复杂,我听不太懂。” 他浅笑。“简单的说,当这些髓鞘被破坏之后,神经讯号的传导就会变慢,甚至停止,然后出现不同症状,而这些症状是因人而异的, 一般多发生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女性比例又高出男性两倍,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为求保险起见,最好也去检查一下。” 说完,他起身倒水,顺口问:“怎么?你认识的人有这方面的困扰吗?我唯一能给的建议,就是叫病人的亲友多陪陪他吧,目前为止, 多发性硬化症的成因还不清楚,所以至今尚未研发出能根治的办法,干扰素算是目前经临床研究证实,可以延缓恶化的有效药物, 也就是说——”他摇摇头,给了她一记“懂了吧”的眼神。 “会……会死?!”是这样吗?她吓到了。 沈瀚宇点头。“失明、残废,甚至于死亡,都有可能。” “那……”她欲言又止,思忖着,她该说吗?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应该会很难过吧?! 他喝了口水,停下来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先生在台湾的妹妹……” 一不留神,水杯掉落地面,尖锐的瓷器碎裂声,划过惶然跳动的心。他弯身去捡,怔忡抬眸。“晴?” “对,好象是这个名字,那天打扫时,听到太太在讲越洋电话,好象就是说硬化症,还有那个叫什么晴的女孩……” 雪白的瓷器碎片染上殷红,艳色血河顺着掌心往下滑,汇成弯流,一滴、两滴.…… §三之五 永恒 这是一个名为“回忆”的展览。 一展出便造成轰动,掳获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心,站在每一幅画前,每一个人都屏息着,被画中所流露的强烈情感震慑,没人舍得移目。 从年幼时,杨桃树下捧着书本的沉静男孩和他怀中恬然安睡的女孩;到少年时,斜雨窗下并着肩,温柔俊秀的少年与纯情无邪的小小少女, 没有人会怀疑,画中男女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有时,也看得见稍稍年长的妇人与男子穿梭其间,威严的面容,慈祥的眼神……像是一部成长记录片,记录着最幸福的年少时光。 一名没没无闻的年轻画者,一夕之间备受瞩目,各大报艺文版争相报导,将其誉为最有潜力的明日之星。 这是一个成功的画展,同时,也是最深情的画展。 在画展展出的第六天,一名男子伫立在某张画前,整整三个小时。 画中,绘出男子的侧影,迎着光,模糊的轮廓隐约勾勒出绝俊容颜,半敛的眼眉,藏住深潭里的沉晦心事,身处阳光中,背景却是一片黑暗。 矛盾,却也强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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