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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
  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
  太玄书阁,倚阑望,还似去年惆怅。
  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春欲募,思无穷,旧欢如梦中……”朱允淮细细咀嚼着,唇畔幽幽戚戚流泄惆怅。

  好快!春天又将尽了。

  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彻夜不寐,空对明月追思那段消逝如烟的飘缈欢情──

  那是一段短如昙花乍现、如梦如幻,却令他刻骨铭心的唯美挚情,尽管伊人早已芳踪杳茫,他却始终舍不得将她忘怀,总在夜深人静时,深深缠绕心臆,任她侵入梦中,占据他所有的思维。

  醒来后,便再也难以睡下,就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不眠的夜。

  一年!

  整整一年了!

  三百六十多个为她痴狂的日子,好漫长、好难挨……

  他,姓朱──一个尊贵赫的姓氏。一出生,便注定贵为人中之龙,一朝太子,未来的国君,人间至尊。

  多么高不可攀的身分,合该是一生尊荣崇贵,上苍独宠,让他的生命好像圆融得无一丝缺憾,然而他却遇上了她。

  难以解释为何毫无道理地为她倾心,着了魔似的狂恋上她,有如云泥的身分差距,阻绝不了两颗想合而为一的火热之心,他不顾一切的陷了下去──在那个百卉争妍的春季。

  他的心,就此失落。

  第一次,他领会到何谓黯然销魂──

  一直以来,他的身分,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二十年来,他也一直很用心在扮演自己的角色,“朱允淮”三个字,代表的是无与伦比的完美与优秀,他肩负整个大明皇朝未来的希望,也因此所有的事,他不但要做得比别人好,更要是绝对的无懈可击。

  也许是这无形的压力太过沉重了吧,他好想喘口气。

  于是,他没让任何人知道,只带了名随身护卫便微服出宫散心去了──就在他方届弱冠那一年。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任性,也是唯一的一次。而,这唯一的一次,也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没想到会被一群不带眼的盗匪袭击,更没想到会一时大意被暗算个正着,最最没想到的是,他也会有龙困浅滩遭虾戏的一天。

  忠心护主的侍卫全力应敌,负伤的他力求脱困,因为他心知肚明,他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杀出了重围之后,肩上持续失血的伤口令他筋疲力尽,最后他昏厥在杳无人迹的偏郊。

  洗完了衣服,柳心棠捧着木桶步上来时路。

  仰头看了看天色,脚下更是加快步伐,一心赶着回去给爹爹做饭。一个不留神,脚下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仆跌,木桶自手中抛飞而出。

  “呀──”她惊呼了声。

  咦,怪了,不痛耶!

  她迷迷糊糊的半撑起身子,感觉到掌心所接触到的物体有股湿湿黏黏的感觉,她低首看去──

  “啊!”她倒抽了口冷气,惊白了脸。

  是……是血!

  那她此刻不就压在──

  这一吓可非同小可,她飞快自这名昏迷的男子身上跳离,一时慌得失了方寸。

  这人怎么会躺在这里?他……他到底是人,还……还是尸体啊?

  用力咽了口唾沫,她硬着头皮上前,伸出颤抖的小手试探他的鼻息,感觉到微微呼出的热气,她重重吁了口气。

  幸好,他还没死。

  现在怎么办?救,还是不救?

  此刻她已忘了方才还一心赶回家,她蹲在他身边,做起心灵拉锯战。

  他头上肿了个包,“凶器”就在旁边,显然的,木桶比他的头还硬。如果她没良心一点,可以怪他害她好不容易洗好的衣服又泡汤了,可惜她多少还有点良知未泯,一不小心,愧疚感便浓浓地胀满胸口。

  好歹他身上有一处伤口是她的杰作,她得负点道义上的责任,见死不救未免太说不过去了──虽说是他先害她跌倒的。

  不过,算了,看在他当了肉垫没让她受伤的分上,不计较了。

  相逢自是有缘嘛,而且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坏人。

  给了自己十足的理由后,她打定了主意,使劲搀起他,一步步吃力的往家门走。

  他身上的伤并不致命,所以在处理上没让她太伤脑筋,只不过失血过多,以至于一时体力不支,在调养上应该不会太费事才对。

  一切打理妥当后,她松了口气,坐到床边打量他。

  他有一副极好看的相貌。敛眉轩然,鼻如悬胆,优雅的薄唇紧抿着,没有一般江湖草莽的粗犷味,是如此的清逸超凡,尽管只是这么静静地躺着,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

  一般人不会有这样的气质,他的来历必定非比寻常。

  再者,他装扮不俗,一看便知必是出于王侯将相之家。

  柳心棠出神凝思,目光流连在他俊美宛如天人的容颜上,不舍移去。

  她得承认他真的很俊,俊得优雅、俊得出尘,纵然此刻是落难的狼狈,亦丝毫无损他浑然天成的高贵清雅。

  这一发怔,竟教她给看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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