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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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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浮屠地狱,如今已是一片残垣断壁。月光冷冷地照进来,泼洒满屋萧索。佛殿上,血迹犹在,斑驳地与石板地融为一体。那些曾发生在这里的罪恶,永远也抹杀不掉了。怎么罪恶如此长命,悔恨如此长命? 行蕴躺在大雄宝殿的地上,小莲曾经躺过的地方。他已经回来了,已经回来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几乎夜夜在这里徘徊。不是佛殿,便是那间初遇的禅房。也许有一日,她会回到这里敲他的房门呢! 小莲啊……我该去哪里找你? 你真的如此狠心……连一面也不肯再见吗? 十一月的夜晚已经有些瑟瑟寒意了。他翻了个身,让脊背完全贴在地上,石板冰冷无情,刺激着全身的神经。只是,时间长了,总也抵不过活生生的骨肉肌肤,沾染了体温生气,渐渐地温热起来。他低低地念着她的名字,沉沉睡去,月光影影绰绰地洒进来,满面新泪。 他睡着了。 睡得很深,很甜美。他做了个好梦啊! 他的小莲回来了。披着素色月纱,一身红裙,悄悄来到他身边。满面浅笑,十指生情,穿插在他铺散的发间。 “你的头发终于留得这么长啦!真好、真好……” 这是为你留的啊……为了与你再见,才转世投生…… 小莲……别再离开我了…… 翻身将她扳倒,俯身上去,静静地吻她。那双唇好热,她总是这么热情似火,爱得铭心,恨得刻骨。凡事都决绝自主,只有在这种时候……竟如新生的婴孩儿蜷缩在他怀里,放弃了主导,放手任他捉弄……从未有过的柔弱无助……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寻寻觅觅,人间天上,不过要一个可以依赖的人……托付疲惫的身心,可以不必假装强势、可以释放真正的自己…… 小莲……别再走了……嫁给我、嫁给我好不好?让我做你的依靠、让我做你的丈夫…… 小莲…… 鸟儿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 晨光从窗棂射进来,满室灰尘在阳光下翻飞跳跃。他张开眼,一夜泪水,眼睛已被浸得有些肿。 天亮了。 四周哪有小莲的影子?掀开布衫瞧瞧,裤子还未干透。 原来又是一夜春梦……如此真实的美梦! 佛殿屋梁上全是飞天菩萨,四大金刚,在流云掩映的明镜高堂。那里是她曾经生活的地方,薄情寡欲,四方清净。怎么,竟生出小莲这样爱欲强烈的生命? 不不不,哪有什么众生平等的清净乐土?都是顺畅逆亡。说什么普渡众生,原来也不过是变着法儿扩大自己的领土受众,各为其主,十八般武艺悉数登场……对敌人,不服输的,永远都是杀无赦。 曾经坐镇这里的高德大僧不就是吗? 还有那个自幼受尽熏陶,长了一双耳软根的自己…… 当然,还有善法堂! 善法堂?! 对了对了对了,怎么没想到呢? 她如此强烈的爱憎,如此骄傲的自尊,怎换得被那样卑鄙残杀? 莫不是……又回去报仇了?! 说什么生生世世,原来,无形中又一次害了她?! 不不不!他抓紧胸口,跌跌撞撞地狂奔出去。 小莲……一定不要去…… 不要去…… 谁能帮他?谁能救小莲?! 当然只有那个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腮边挂着微笑的男人,那个笑起来山明水秀,如江南春水般的男子。 没头苍蝇般,行蕴骑马在坊间乱转,逢人便问:是否看见一个十分漂亮的白衫公子。 策马来到西市,迎面险些撞上一个少年,急急勒紧缰绳,定睛细看。 那少年十一二岁年纪,一身白衣,尚未长成的俊脸,眉目间尽是难驯的野性。这不是玉烟先生身边那个唤小飞的男孩子吗? “小飞!”大喜过望,他急忙跳下马道歉,“对不起!我正有事请你家先生帮忙。” 小飞瞪着他,半天才道:“跟我来吧。” 出西市向东一直走,过了朱雀大街,再往前越过两个坊,便到了高官贵胄们居住的豪宅区。宣阳坊在东市西侧,进了坊门,来到一条街,高门深院的大户,独自占去了半条街。朱漆金锭的大门,门楣上一块乌木金漆大匾,只写了两个字:李府。叩几声门,里面出来个皂色衣冠的家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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