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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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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儿想都不想的奔过去,一把搀扶住他。“他全身都淋湿了!”她叫,好象她自己湿头湿脸不算数似的。 她一边提防着薛宅,一边急急把男孩扶回去,所幸这次他很驯服。但是回到房间,他开始冷得打颤,脸上有种迷途似的、悲伤的表情。 那样的表情,会使所有女孩为他掏出心肝。 她把他头脸和身体擦干了,裹上厚厚的毯子,他躺在床上孤独地闭上眼睛。曼儿站在床畔,湿衣服脱去了,单穿了件连身的白色底衫,在拉下窗帘的幽暗里看着他,想要护卫他。 他颤个不停,曼儿慢慢爬上床榻,在他身体躺下来,伸出小小的、白玉般的双臂,把他搂住了,痴心地用她身心的温暖去温暖他。 恍惚间,她觉得此情此景像一个曾经作过的梦,依稀留有记忆,她忽然鼻子一酸,双眸涌满了泪水——她爱他,她爱这个受创、无助、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男子! 那股爱意强烈又浓郁,使曼儿的内心充满幸福而全然无畏。她把他拥得更紧,然而感到疲惫了,一种平静的疲惫。 她轻轻一吁,闭了眼睛,唇边还有着花朵似的微微笑意。 他不再战栗,也不再寒冷,他的躯体一点一点的暖和起来,恢复感觉——他感觉自己从那深不见底的绝地里爬了出来,重新像个人,是个人了。 有个纤巧的人身偎着他,暖意是从那里来的,默默的、竭力的安抚他。他望着幽暗不知有多久,他的灵魂彷佛很宁静,又彷佛很狂乱;彷佛很悲切,又彷佛很冷硬。他想要记起什么,但他什么都记不起来。 一切像刀枪,像矛盾,做剧烈的冲突,闪出火花,不时地被刺一下,痛彻心肺。 他坐起来,喘着,他身边的小女孩儿蠕动了一下,但没有醒。他回过头看她……他偎在枕边的白皙脸孔,像朵小小的茉莉花。 种在薛宅庭园的茉莉花。薛宅…… 他躁郁地下了床,走下楼去,走出大门。他站在古久的香樟荫下茫然四顾,目光落在那幢灰蓝色的宅邸,然后飘飘摇摇走过去,一切是下意识的动作,自己不了解。 他感觉像经历了一生,才又来到这两扇朱漆大门前。手抬起来要去拍门,陡然有人抱住他的胳膊。 董曼儿身上的衣服歪着,头发乱着,一双脚甚至光光的,她整个样子是惺忪初醒的,然而眼中已迸出警觉,她急问:“你要做什么?” 他低头看她。“回家。”他说,又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曼儿诧异问道:“你肯定?你肯定这里是你家?” 他没作声,把门拍了。曼儿挽紧他的手,紧张地等候。她希望他可不要弄错了。 过片刻,大铁门开了,那瘦老头探出头来,蓦然脸色大变。 “小姐!灵龙小姐……你回来了!” 曼儿再没听过比这更荒谬的话了。她对那老头儿说:“你为什么叫他小姐?他又不是女孩子。” 老头儿的黑眼睛满是惊怖之色。“他原来是个女孩子。” 薛灵龙却只是茫然站在那儿,脸上一片空白,他的心,他的记忆也是一片空白。 第三章 薛灵龙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绝色的女孩子。 美貌,具有征服性的力量,她每一次都证明了这一点。这种力量之惊人,往往连她自己都感到骇异。 今夜,她着丝绒短上装,是郁金香的紫,银纹长裙下,却是一双亮面长统马靴,大落落,英俊的穿著。她鬈曲波动的短发,是向希腊神话里的邱比特借的型,却比神仙多了那一点拘不住的狂野。 薛灵龙的血统有些复杂,主要是中国和马来两宗,但据说还掺点荷兰种在其中,因而她的美貌是特殊而绝对的。十九岁的她,身长有一七三,然而体态极为风流轻盈;肤色略深,有着特属于青春的红润气色,和极光洁紧致的质地,这也即是教所有人嫉妒的地方——她可以不事装扮,脂粉不施,而依旧光鲜照人。 然而她最让人神魂颠倒的,却数那双眼睛,宝石般长方形大眼睛,黑幽幽的,却又奇异地透出蓝蓝的微晕,在不同的光线,不同的心情下,变换出或深或浅的色彩。无以计数的男子,迷失在那两团蓝色的宝光里,连命都可以双手捧上来奉送给她。 薛灵龙自己也了解它们的魔力,在她谦逊的时候,是尽量不拿这双美目去瞧人的,却总是因此被解释为她傲慢自矜。 她傲慢与不傲慢的分界,总是没有人分得清。 这里是高度繁华的地域,上海外滩,记者俱乐部酒红的大厅,一场欢迎日本电视台记者的酒会,属于特别乏味的那一种——你简直不知在这里活着要做什么。薛灵龙顺手从一名白衣侍者的金盘上拿了一杯酒,才转身,又兴致索然的放到另一个侍者的盘上。 她觉得无聊死了。 要不是在家里实在闷慌了,这种场合,她不轻易出来露脸的。但是足足一星期,为了避风头,足不出户,傍晚,上海文报的刘子齐开车来接她出门,她还真像个放风的人犯,呼吸着六月雨后青湿的空气,感到心旷神怡。 台前,金枝玉叶状的水晶吊灯下,田冈一郎正滔滔讲述此行欲前往西藏高原,拍摄冈底斯山的创举。刘子齐用手肘轻轻顶了薛灵龙一下,悄声道: “此人现在是日本红透半边天的新闻主播,男男女女都为他疯狂,连小学生也把他视为第一偶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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