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平野 > 落水嫣娘 | 上页 下页


  额上一块紫貂卧兔儿,身上一袭夹金绿绣袄,祝念茗由许嬷嬷伺候着,缓缓向大厅走去。

  “小姐,”走在廊上,年近五十的许嬷嬷终究忍不住开口。“我们不避一避吗?”

  “避?”祝念茗淡然道。“避得了吗?老头子是打定主意找麻烦来着,今天躲得了,总不能教我天天都躲他。”

  “今天躲得了也好……”许嬷嬷小小声道。

  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祝念茗一张小脸就禁不住一白,她咬了咬唇,细声道!“我就不信他真这么狠,总不会因为姓白的不在——”

  “那可说不定,”许嬷嬷担忧的说。“老太爷三番两回来商量那事,小姐总不给他面子。我说,他定是特地挑了这日子——”

  “好了!”她绕过回廊,双眼紧盯着厅里透出的光,开口制止了许嬷嬷的叨念。“别再多嘴,小心给旁人听见了。”

  许嬷嬷机警的闭上嘴,伸手扶着她跨进大厅。

  一进大厅,祝念茗低头恭恭谨谨的一福身。“老太爷。”

  “你还知道我是谁?!”苍老的声音一开口就不是什么好口气。

  “老太爷是咱们白家的族长,晚辈怎会不知。”

  白富冷冷一笑,“你既知我的身分,当然不会不明白我今天来的目的。”

  “老太爷是为了……”祝念茗仍想佯作不知。

  “你——有喜没有?”白富问得突兀。

  低垂的头迅速一抬,在看到老太爷身旁几名手拿竹杖的佣仆后,她一张脸刷的一片惨白。

  “到底有喜没有?!””白富不耐的又问一次。

  “老……老太爷……”祝念茗的声音克制不住的直抖。

  “我可是很给骥舒面子了,没让左邻右舍进来。”白富老脸上满是虚伪的笑意。“那,我再问一次,你是有喜没有?!”

  “老……老太爷……”硬是撑起虚软的身子,祝念茗试着张口解释。“骥舒近半年不曾返家,这喜……要从何而来?”

  “那就是没有了!”白富手抚着颔下的胡须。“不是我不救你,咱们这里的习俗就是如此。喂!”他高声吆喝。“还不动手?”

  佣仆们手拿竹杖威吓的逼近,祝念茗抖着腿直往后退。只见竹杖高高扬起,祝念茗一时虚软摊倒在地,许嬷嬷眼见她躲不过,奋不顾身的扑在她身上——

  “够了!”

  此话一出,佣仆们明显的松口气。

  “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他使个眼色让旁人退下,转而委婉说道:“我知道骥舒常跟着商队到处跑,一年总有三、五个月不在家。不过你嫁他也有四年了,四年都没消息,这也太……”他摇头。

  被许嬷嬷搀扶着起身,祝念茗一张脸不见血色。

  “这事,我也跟你提几次了,骥舒他们这一支就靠他传宗接代,怎么知道你入门四年都没消没息,这教我怎么对你早逝的公婆交代?”

  “孩子的事,也得靠缘分……”祝念茗喃喃。

  “真是无缘也好,我是怕你肚皮不争气。”白富说得极清楚。“骥舒明年就满三十了,我们族里可没人三十还无后的,这么吧!我就等到下回拍喜,要是再没消息,我就作主让骥舒娶妾入门。”

  “老太爷——”

  “你要不肯,我就让他休妻再娶!”白富撂下狠话。

  祝念茗再不敢说什么,低垂着头乖乖站到一旁。

  白富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起身离开。

  站在门口目送着小轿离去,街上的情景也同时映入她眼帘。

  只见——这会衣着凌乱,被人追打不休的,不正是街头邱家媳妇吗?那跌着、跑着、哭喊着的女人,不是邻近金铺的老板娘吗?

  那些手拿竹杖追打在她们身后的人,嘴里尽吆喝着——“有喜没有?有喜没有……”

  肚里要真有喜讯,又怎会满怀屈辱的被人这么满街追着打?

  “嬷嬷,”祝念茗的声音低低响起。“你说,今年会有几个人耐不住?”

  许嬷嬷顾不得接话,一双老手匆匆打理着她的衣裳。

  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她的发也乱了、衣也脏了,那块名贵的紫貂覆额斜在眉间,搭上她那恍恍惚惚的神情,教人一看心里便生寒……

  “你还记得吗?去年咱们这附近就死了三个,”她的手轻轻抬起指向对面的朱漆大门。“那高家媳妇不就是上吊死的吗?我嫁进白家四年,每年上元总见她被追着打;去年她不躲不闪,我就知道,她没打算再撑下去了……”

  “拍喜,这拍的是什么喜?嬷嬷。”她斜眼看向老妇,自问自答。“你说,我能耐得了几次?不,我受不了的!要我这么抛头露面被人追着打,那我还不如死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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