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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你不用还我衣裳了!这种衣裳我没办法穿!”她骤然抽回手,羞惭地转身跑回后院。

  洛无天追过去,按住她的双肩,缓缓施点力道,令她转过身来。

  无梦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怎么会在洛无天面前丢这么大的脸!那是什么奇怪的布啊?怎么我的手才轻轻碰一下就刮坏掉了?大户人家的千全小姐、少奶奶都穿这种衣裳吗?被侍候的人和服侍别人的奴仆难道就差那么多?不过是一块布嘛,凭什么我就碰不得!

  洛无天沉静地望着她脸上淡淡的苦涩,他伸指抬高她的下巴,好让她可以读到他的唇语。

  ‘你不必留在这里了。’

  “为什么?”她惊问。难道是因为她毁了一块上等绸缎,所以便不配留在绸缎荘吗?

  “以后,你只服侍我一个人就够了。”他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对她“说”。

  无梦茫然地眨了眨眼,怔怔看着他,费力读完他的话之后,强作镇定的脸上有着小小的讶异。

  “以后,你只听我的吩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懂吗?”他极缓慢地“说”着,直到确定她完全听明白为止。

  无梦一双大眼定定地盯着他,在他眼中,她看到了宽厚、温柔和怜惜。

  服侍他肯定是比留在这里做粗活要好的,只是,他为什么要待她这么好?就因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吗?

  因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不得不待我好吗?其实你已经让宁总管付过一千两,这份恩情早已经还清了。我倒是希望救命恩人不是你待我好的唯一一个原因……她的耳根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泛红。

  洛无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听见了她心底的问话,可惜无法回答她,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第四章

  无梦万万没想到,服侍洛无天的第一件事情,竟然只是学写字。

  以前在“育婴堂”时,安嬷嬷时常教她和晨星背简单易懂的唐诗,安嬷嬷常说

  听着她们用脆嫩的嗓音念诗是件可以令她心情愉快的事。

  不过,冯姑姑分配给她们的工作已经占据了她们大部分的时间,让她们实在没有太多闲情逸致去领略古诗人的爱怨情怀。

  怎么也想不到,离开“育婴堂”跟随了洛无天之后,洛无天为了让她与他方便沟通,坚持要她学识字,而且要求一定要学到会读会写的程度才可以,他也命另两名婢女红云和玉兰教会她一些足够与他沟通的简单手势。

  虽然洛无天对她说“以后,你只听我的吩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但是进洛府好些天了,却不见他吩咐她做些什么事。

  洛无天将她的住处安排在内屋,与其他集中住在院落外的奴婢大不相同,用膳时又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也就是说洛无天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当洛无天闲暇时,就会教她读书习字,所有的粗活她都不用做,偶尔只需要帮他磨磨墨、倒倒茶,或是陪他浇浇花,生活实在过得轻松惬意极了。

  无梦觉得自己的处境实在太不像个婢女了,她知道洛无天待她好,可是这样的好却把她放到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她既不算是他的朋友,也不像个服侍他的婢女,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算什么?

  一个宁静的午后,书房里弥漫着优雅的墨香。

  无梦的手握着笔,洛无天的手握住她,很有耐心的一笔一划教她慢慢写下适合习字的童蒙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入九十枝花”。

  只是从一写到十,很简单的嘛!可是奇怪得很,她怎么就是无法定下心来呢?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几乎将她圈拢在胸前的洛无天身上,尤其是在她头顶上方似有若无地流窜着他温热的气息,让她大气也不能喘,字写得心不在焉。

  一个男人的手怎么能如此白净修长?他的手看起来远比我的娇贵多了,当少爷就定好命,不,应该说当男人就是比女人命好。说也奇怪,为什么他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香气,那是什么香?哎——糟了!昨天没洗头,他靠我那么近,会不会闻到怪味呀?

  洛无天忍不住觉得好笑,她要是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这首童诗就算写上十遍她也不会记得住。就在他决定放手让她自己练习时,突然感觉到她整个人震动了一下,彷佛受了什么惊吓。

  他看见她猛然抬头看向前方,不禁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可能令她受惊的罪魁祸首。

  “你踢椅子做什么?突然这样会吓到人的你知不知道?”无梦反感地看着把茶盘放在桌上的红云。

  红云哼了声,冷着脸不睬她,径自端了杯茶送到洛无天面前。蠢货!不吓你我没事踢椅子干么?仗着自己救了少爷一命就蹬头上脸了?别以为这样就能乌鸦变凤凰,少作春秋大梦了!

  无梦背对着洛无天,因此洛无天不能从她的嘴型猜测出她对红云说了什么话,而红云是面对着洛无天的,她自以为聪明地选择不回嘴,却料想不到洛无天早已把她心底的丑话听得一清二楚了。

  洛无天深深地看了红云一眼,见她只端茶给他,另一杯茶仍留在茶盘里转身便走了,这么做很明显地是在向他宣告主仆地位,表明了她只侍候他这个主子,而不侍候与她身分平等的无梦。

  府里的奴婢在洛无天眼中大多是表面上奉承主子,暗地里嫉妒猜疑、勾心斗角的两面人,为人奴仆的心态他能体会,只要不闹出事来,即使听见了奴仆们内心刁恶刻薄的咒骂,他也会当成没听见。

  但是,他对无梦的好,似乎已经让她成为被护恨的对象了,这令他心生警戒,担心无梦免不了会因为他而成为被排挤的目标。

  他头痛地揉揉眉心,顺手把面前的茶转递给无梦,自己则定到茶盘前端起另一杯茶喝了一口。

  茶是冷的,他微讶地怔住。舌尖传来的淡淡苦涩味,甚至让他怀疑这是不是放了隔夜的茶?

  他抬眸看向无梦,见她喝一口便吹一下再喝,心里还轻呼着“好香好好喝的茶”,所以她那杯茶是正常的,而他手上这杯则是红云故意给无梦喝的冷茶。

  看来,他的担忧已然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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