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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而究竟这段奸情,有何内幕?其中内情,盘根错节,白雪听得头昏眼花。若是他人事,听来很刺激;沦到自己身,崩溃无止境——

  “我再说得更清楚好了。”沈檀熙恨恨道。“你妈也知道我借钱给你爸,不然她怎么会对我那么好,常邀我来你家用餐?!”

  “我妈知道你跟我爸的事?!”记忆里的美好家庭,怎么经沈檀熙一讲全变样?还是当时年纪小太单纯,看不出大人间在搞什么?

  “不,你妈以为我跟你爸是好朋友,认为我是肯定你爸的才华才甘愿借钱。她很单纯,我也是。”沈檀熙哽咽。

  “那时年轻,认为爱是一切。和你爸搞婚外情,我对你妈感到抱歉。会借钱也是补偿心理,但我得到什么?当我走投无路谁帮我?你爸死了,而我,无法接受他突然死去的噩耗,腹中孩子就这么拖着拖着,也就生下了。我无依无靠,家人也不谅解,默默背着小三罪名,到现在儿子的父亲栏还空白。陈白雪,这都我的错吗?都怪我吗?到后来,我觉得我没对不起你们,因为我吃的苦头不比你少!你因为房贷走投无路很辛苦,我也因为失业要养小孩压力很大!现在甚至连房租都缴不出来才会——”

  她落泪,掩面哭,该理亏的人讲得头头是道。最后是人人都委屈,人人都受害,那责任谁负?白雪糊涂了,被种种真相冲击。

  忽然后悔跟沈檀熙谈判,当知道的真相越多,心情更混乱。沈檀熙从加害人变苦主,倘若不是发生在自家的事,说不定,她会是非不分安慰几句,因为她的确处境可怜。等等,现在不是表演大爱的时候——

  “就算你有你的难处,但我还是没办法跟你们住,而且你跟我爸的感情和债务纠纷,不该牵连到我,房贷都我缴的,你又没出。”

  “白雪,资料你看过没?里面的书信都是你爸的字,照片看了吗?都是我们出游拍的,我没说谎,我的积蓄都借你爸了——”

  资料吗?不,她没勇气看。昨晚听品常念了几句,就崩溃发酒疯。如今怎么办?!白雪不知道。

  “白雪。”沈檀熙握住她手,豆大泪珠落下来。忽然激动地大声起来。“当初如果没把钱借你爸,后来就算我失业,也不会这么潦倒,换做你,你不怨吗?”

  “我不会跟有妇之夫搞外遇!”怒摔开她手。

  “你谈过恋爱吗?你真心爱过谁吗?你以为感情这么容易控制?今天我若过得很好,绝不会骚扰你,你以为我那么没骨气?”她放声痛哭,吓到白雪。她的泪都溅到白雪面上。才摔开她手,她又抓上来,这次还抓住两只手,握紧紧,指甲都掐进她皮肤里。

  沈檀熙目眶殷红,神情疯狂,咬着牙说:“这几年我终于理解到一件事,经济压力会让人抛弃尊严,你知道我现在靠什么活吗?靠着到酒店陪酒卖笑!如果没儿子我早就去死了——”扑倒在白雪肩头,白雪推开她。她硬是紧靠着她,嚎啕大哭。

  “我真的很苦——我好累了,这几年我到底在干么——我沈檀熙的人生算什么啊?我受不了,我真的快疯了……有没有酒?”

  “啥?”酒?

  “谈这个让我更沮丧了,我要喝酒!有没有酒?给我酒,酒!”失控大叫,白雪吓到,奔去厨房,找了又找。

  “快给我!我不想活,我要酒,拜托,给我酒!”沈檀熙发神经。

  终于白雪从橱柜深处搜出煮菜用的高粱,奔来给她。看她扭开瓶盖,咕噜噜就灌。

  “很——烈啊。”来不及制止,看她喝酒像喝水,瞬间干掉半瓶。呜、气虚。我错了,我不会变成肖查某,因为眼前这个才是正港肖查某。

  沈檀熙抹抹嘴。“呼——好,我冷静了,我们继续谈。”

  你确定?看起来不像可以正经谈事的样子。

  白雪觉得不对劲,眼前披头散发、容貌蜡黄干瘦的女子,跟当年清秀高雅的沈檀熙有天壤之别。过去认识的檀熙姐冷静聪敏,现在这女人,目色疯狂,歇斯底里。白雪斟酌用词,不想太刺激她。谁知道这房子会不会变凶宅?她可不想上社会版!

  “你的难处我都知道了但是——”

  “等一下!”沈檀熙喊。

  白雪看她打开包包,拿出一包药袋,吞了几颗药丸。“干么吃药?”

  “我的精神科医生开的,镇定情绪用的,我有躁郁症,要按时服药。”扔下药包,看着白雪。“好,继续,我们好好沟通,大家都不要情绪化好吗?所以,现在你想怎么样?”

  情绪化的是你吧?

  她还想怎样?白雪嘴角抽搐,感到荒谬。能怎样?她又是酒、又是药,她能怎样?她真的好弱……白雪听见自己窝囊道——

  “算了,你先休息。”

  “反正我跟熙旺绝不会搬出去,我们没地方住。”

  “知道了,但是你们住这里,我不会给你们好脸色。”

  “不需要,大家各过各的只是同住屋檐下,是暂时的,等我经济稳定,找到好地方就会搬走,我跟熙旺只要有地方睡就好,我们不会太打扰你。”

  呵,钥匙都擅自去打了,这保证好空虚。

  药效发作了,沈檀熙回书房补眠。

  白雪打开电视,遥控器握手里,转一台又一台。连续剧难看,新闻充满血腥跟八卦。扔了遥控器,回房。

  雪莲卧在床上,白雪往床上躺平,雪莲立刻跳到她身上,伏在她肚上,把她肚子当睡床。

  白雪看着天花板,想着沈檀熙说的。

  原来爸爸瞒着她跟妈,有那么多不堪的事。看起来憨厚木讷的爸爸啊,总说要把她当公主宠的爸爸啊,竟也有着自私丑陋的一面。

  白雪默默哭,无计可施。她没办法找爸爸抗议,死去的人没对白。

  她想问爸爸。“为什么让我崇拜你那么久?然后,留我独自面对这些?”这个家,不是因为爸妈死去而破碎。

  这个家,是因为爸爸完美形象幻灭,而支离破碎。

  江品常跟老板收完报废电器,运上车回去。

  老板开车,品常坐在一旁。

  黄西典从方才就一直用暧昧眼神瞄他。“臭小子,你喜欢她昀?”

  “不喜欢。”

  “啕。”翻白眼。“谁信,这可是你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欸。”人老了就是异常积极关切跟自己无关的人事物,是转移鸡鸡生病的后遗症吗?

  品常提醒。“专心开车。”

  “你不喜欢她?告诉你,你早上做了什么我都看见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早上?有什么问题吗?”

  “天啊,我是鸡鸡生病眼睛没瞎好吗?我告诉你,你干的好事我都看见了。”早上,他真被江品常的行为吓到。

  公鸡没叫这小子就起床,窝在小蔚房,穿着白色吊嘎,汗流浃背,神情严肃地洗白米,还小火熬粥。前一晚那么晚睡,一大早如此贤慧,为哪桩啊为哪桩?很明显!是因为爱。

  “你不是在睡觉?”品常冷哼。

  “我偷窥。”

  “很闲昀。”

  “哼哼哼。”奸笑。“兄弟、喜欢她就说啦。”

  “我是刚好想吃粥。”

  “是昀,是岣!那配卤肉就好,干么还急着奔去便利商店买酱瓜,这又是怎样?”说完还学他早上对白雪讲的——

  “喝那么多酒,还吃这么油腻?矮油,矮油……好为她想啦。”管他亏得多来劲,品常就是酷酷的。

  “随你说。”

  “喂,我说啊,你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去盲人重建院?你的病她不知道?”江品常每个礼拜三固定会到“盲人重建院”报到,医生建议他,以防万一,最好先接受盲人重建训练。

  品常瞄他一眼。“精神这么好,真不错。后面那一车冰箱电视就交给您自己整理。”

  “好啊,我整理啊。全部我自己弄没关系,但该说的我还是要讲。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说,你这小子别学那些肥皂剧,什么因为我有病啊不能拖累她啊,所以不可以喜欢人家啊,搞得相爱的人在那边误会来误会去的浪费时间洒狗血,你又不是外星人要回你的星球去!”

  “原来你都有认真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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